影狩湮滅后留下的虛無,比任何尸體或血跡都更令人膽寒。那是一種存在被徹底抹除的絕對死寂,無聲地訴說著沈墨此刻所掌控力量的恐怖本質。陽光重新灑落戈壁,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反而將地上那道被劍氣犁出的、邊緣光滑如同琉璃的深溝照得清清楚楚,像一道丑陋的傷疤,刻在每個人心頭。
副隊長和那兩名傷員僵立在原地,大氣不敢出,目光死死地盯著風蝕巖上那道霜發灰袍的身影,仿佛面對著一尊隨時可能降下神罰的、冰冷的神只。方才那輕描淡寫間令強敵灰飛煙滅的一幕,徹底擊碎了他們心中對“武力”二字的認知,只剩下最原始的、面對天災般的敬畏與恐懼。
林清音怔怔地站在原地,懷中古鏡的灼熱感尚未完全褪去,方才影狩臨死前那源自靈魂層面的恐懼尖嘯似乎還在耳畔回蕩。她的目光,越過那片令人心悸的虛無,牢牢鎖在沈墨身上。他依舊站在那里,背對著初升的朝陽,身影被拉得很長,融入戈壁無垠的荒涼之中。
他沒有立刻離開。
這短暫的停滯,像是一根細微的蛛絲,瞬間勾起了林清音心底那早已被絕望掩埋的、最后一絲卑微的希望。他……是不是還記得?記得她剛才未等到回答的問題?記得他們之間……尚未被完全斬斷的牽絆?
她看著他微微起伏的肩背,看著他垂在身側、骨節分明卻縈繞著淡淡死氣的手,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也許……也許他戰勝了影狩,也暫時壓制了心魔?也許他剛才那冰冷漠然的眼神,只是力量爆發后的短暫虛耗?
她忍不住向前邁了一小步,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細微的顫抖和期盼,輕輕喚道:“沈墨……”
這兩個字,仿佛擁有某種奇異的魔力。
風蝕巖上的身影,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了身。
陽光終于完整地照在了他的臉上。依舊是那副灰敗的容顏,霜白的發絲在晨風中微拂。然而,當林清音的視線對上他那雙瞳孔時,她整個人如遭雷擊,瞬間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凍結。
那不是她熟悉的暗金色,也不是徹底瘋狂的血紅,更不是方才那不含感情的絕對漠然。
那是一雙……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眼睛。
瞳孔深處,仿佛有兩個無形的漩渦在瘋狂旋轉、撕扯!一個漩渦是極致的、想要湮滅萬物的死寂與黑暗,另一個則是微弱卻頑固的、屬于“沈墨”這個存在的痛苦、掙扎與……一絲幾乎難以辨別的,在看到她時,本能泛起的、破碎的溫柔。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意志在他的眼中激烈交戰,使得他的眼神混亂、扭曲,充滿了非人的痛苦與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詭異感。他看著她,卻又好像透過她在看著別的什么,那目光時而冰冷如視草芥,時而掙扎如困獸,時而……又會閃過一絲讓她心碎無比的、熟悉的微光,但那微光總是轉瞬即逝,被更濃重的黑暗吞噬。
他周身的死寂領域,也隨著他眼神的變化而極不穩定地波動著,時而收縮內斂,時而猛然膨脹,將周圍的空氣都扭曲、凍結,散發出更加危險、更加不可控的氣息。
“清……音……”
一個沙啞、破碎、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帶著鐵銹般血腥氣的音節,艱難地從他齒縫間漏出。
林清音的心猛地一揪,幾乎要脫口而出回應他。
然而,下一秒,他臉上的肌肉猛地扭曲起來,那絲掙扎的溫柔瞬間被暴戾取代!他猛地抬起手,不是對著她,而是狠狠地抓向自己的頭顱,指甲深陷進灰敗的皮膚,留下幾道觸目驚心的血痕,仿佛要將那正在撕扯他靈魂的某個東西摳出來!
“呃啊啊啊——!”他發出一種介于咆哮與哀嚎之間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身體因極致的痛苦而蜷縮、顫抖。
那混亂的瞳孔死死地盯著林清音,里面充滿了渴望與排斥,眷戀與毀滅,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交替!
“走……走……”他用殘存的意志,從牙縫里擠出驅趕的字眼,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痛楚。
可同時,他周身那狂暴的死寂之氣,卻如同擁有自己的意識般,如同無數條冰冷的觸手,不受控制地向林清音蔓延而去,帶著一種仿佛要將她徹底拉入自身永恒冰冷的、貪婪的意味!
他一邊用語言驅趕她,一邊身體本能散發出的力量卻在渴求著她、牽引著她!
這種矛盾而恐怖的景象,比任何直接的攻擊都更讓人心膽俱裂!
“沈墨!穩?。】粗?!運轉《伏魔禪心經》!”林清音強忍著巨大的恐懼與心痛,試圖靠近他,聲音帶著哭腔,試圖喚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