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軍大營,燈火通明,卻彌漫著一種大戰前特有的、壓抑到極致的寂靜。兵刃擦拭的沙沙聲、甲葉碰撞的輕響、以及壓抑的呼吸聲,取代了往日的喧嘩。所有參與此次“斬首”與“奪鑰”行動的精銳,皆已準備就緒,如同即將離弦的利箭,只待號令。
后山,沈墨暫居的營帳內,氣氛更是凝重。
沈墨已換上了一身利于夜間行動的深灰色夜行衣,更襯得他臉色蒼白,但眼神卻如同經過千錘百煉的寒鐵,冷靜、銳利,不起波瀾。他最后檢查著隨身物品——那枚冰魄玄晶碎片被小心收入內袋,緊貼著胸口,傳來一絲穩定的冰涼;青鸞結依舊妥善珍藏;除此之外,再無長物,輕裝簡從,方能在龍潭虎穴中覓得一線生機。
林清音站在他對面,手中捧著一件折疊好的、閃爍著極淡銀白色光暈的軟甲。軟甲質地奇異,非絲非革,觸手冰涼柔韌,上面以同色絲線繡著繁復的云紋,隱隱構成一個防護陣法。
“這是潛龍閣秘藏的‘冰蠶云絲甲’,輕若無物,能卸去部分內力沖擊,對陰寒屬性的傷害有奇效。”她將軟甲遞過去,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穿上它。”
沈墨看著她眼底無法掩飾的憂慮,沒有拒絕,接過軟甲,入手一片溫涼。他動作利落地將其穿在夜行衣內,軟甲自動貼合身形,果然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陸驚瀾與蕭月如一同掀簾而入。陸驚瀾也已換上一身玄色勁裝,外罩便于隱匿的深灰色斗篷,狹刀負于背后,氣息沉凝如山。蕭月如則是一套暗紅色的貼身皮甲,勾勒出矯健的身姿,彎刀“新月”懸于腰側,眼神如火,帶著塞外兒女的決絕。
“都安排妥當了。”陸驚瀾言簡意賅,“‘破陣營’三百精銳,以及潛龍閣、明月教、各派挑選的好手共計五百人,已分批秘密出營,在預定地點集結待命。只等葬雪谷方向信號一起,便直撲清軍大營。”
他的目光落在沈墨身上,帶著一種同為戰士的鄭重:“你那邊,是重中之重。務必小心,若事不可為,以保全自身為要。我們會以最快速度完成任務,然后……接應你。”
沈墨點了點頭,沒有多言。有些承諾,無需出口。
蕭月如走到沈墨面前,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從懷中取出一個僅有拇指大小、雕刻著明月與狼首的銀質符牌,塞到他手里:“拿著!這是我明月教的‘圣月符’,關鍵時捏碎,能爆發出相當于我全力一擊的力量,或許……能幫你擋下一劫。”她的動作有些粗魯,語氣也帶著慣有的直率,但那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關切,卻無法掩飾。
沈摩握著那尚帶著她體溫的微涼符牌,頓了頓,還是收了起來:“多謝。”
帳內的氣氛,因這臨別的贈予與叮囑,更添幾分沉重。
林清音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走到沈墨面前。她沒有再拿出什么寶物,只是抬起手,纖細的手指,輕輕為他整理了一下本就平整的衣領,動作溫柔而自然,仿佛這只是無數次尋常告別中的一次。
她的指尖不經意間拂過他頸側冰蠶云絲甲的邊緣,感受到那下面傳來的、沉穩有力的脈搏,心中稍安。
“時辰快到了。”她輕聲道,聲音恢復了平日的鎮定,只是微微泛紅的眼角泄露了真實心緒。
沈墨低頭,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容顏,看著她強作鎮定的模樣,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再次泛起了漣漪。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握住她的手,而是極快地從自己懷中取出那枚一直貼身珍藏的、屬于她的青鸞結,將其輕輕放在了她的掌心。
“這個,你先替我保管。”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味,“等我回來……再還我。”
這不是普通的物件交接。青鸞結是他們之間最初的牽絆,是他冰冷生命中最早感受到的溫暖象征。此刻交還,仿佛是一種無聲的誓言——他一定會回來,取回屬于他們的東西。
林清音的指尖猛地一顫,緊緊攥住了那枚帶著他體溫的青鸞結,淚水幾乎瞬間奪眶而出,又被她強行逼了回去。她用力點頭,將青鸞結緊緊捂在胸口,仿佛那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沒有再多的言語。
沈墨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將她的身影刻入靈魂深處。然后,他毅然轉身,不再回頭,掀開帳簾,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帳外濃重的夜色與風雪之中。
陸驚瀾與蕭月如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決然。
“我們也該出發了。”陸驚瀾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