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輪廓在身后漸漸模糊,最終徹底隱沒于江南特有的氤氳水汽與連綿丘陵之后。沈墨與林清音并未走官道,而是選擇了更為隱蔽難行的水路與山間小徑。玄誠真人安排得極為周到,為他們準備了一艘不起眼的烏篷船和一份詳盡的路線圖,甚至派了兩名精干卻沉默的俗家弟子在明處護送,實則為引開可能的追蹤。
船行水上,櫓聲欸乃,兩岸蘆葦蕩蕩,偶有白鷺驚飛。離開了那座殺機四伏的城池,仿佛連空氣都清新自由了幾分。但沈墨緊繃的神經并未有絲毫放松。他坐在船頭,任由帶著水腥氣的風吹拂面頰,目光卻如同最警惕的頭狼,不斷掃視著河道前后與兩岸的任何風吹草動。左臂的傷勢在林清音的精心照料和九轉還元丹的持續藥力下,已好了六七成,勉強可以做一些輕微活動,但距離恢復戰力還相去甚遠。
林清音坐在船艙口,膝上攤開著一本醫書,目光卻更多地落在沈墨挺拔而孤峭的背影上。她能感受到他周身散發出的那種凝而不散的戒備,如同蓄勢待發的弓弦。她放下書,拿起一件干凈的外袍,走到他身后,輕輕為他披上。
“風大,小心著涼?!彼穆曇魷厝幔瑤еl女子特有的糯軟。
肩頭傳來的重量和暖意讓沈墨微微一怔,他回過頭,對上她關切的眼神。那眼神清澈見底,仿佛能滌蕩他心中所有的陰霾與血腥。他抬手,用尚顯無力的左手,輕輕攏了攏披在肩頭的衣袍,指尖不經意擦過她還未完全收回的手背。
兩人俱是一頓。
一股微妙的電流仿佛從接觸點蔓延開來。沈墨的手停滯在半空,林清音的手也忘了收回。目光交織,船艙內外仿佛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流水聲與彼此逐漸清晰的心跳。這些時日的生死相依,患難與共,早已在兩人心中種下了情愫的種子,此刻在這遠離塵囂的靜謐水道上,破土而出,悄然生長。
最終還是林清音先回過神,臉頰飛起兩抹不易察覺的紅暈,慌忙收回手,低聲道:“我……我去看看藥熬好了沒有?!鞭D身鉆回了船艙。
沈墨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艙簾后,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那細膩溫軟的觸感。他緩緩握緊手掌,一種前所未有的、想要牢牢抓住什么的沖動,在他冰冷的心湖中激蕩起圈圈漣漪。
然而,這份短暫的旖旎并未持續太久。就在當天午后,船只駛入一段較為狹窄蜿蜒的河道時,沈墨的眉頭驟然鎖緊。他敏銳地聽到,在兩岸茂密的蘆葦叢中,傳來一陣極其輕微、不同于風吹草動的“沙沙”聲,那聲音……與昨夜劍廬外蟲潮涌動前的聲音,極為相似!
“小心!”沈墨猛地站起身,低喝一聲,右手已按在了腰間的軟劍之上。
幾乎在他出聲示警的同時,兩側蘆葦叢中,“嗖嗖”之聲不絕于耳!無數細小的、閃爍著藍汪汪光澤的飛針,如同疾風驟雨般,向著小小的烏篷船覆蓋而來!正是五仙教的淬毒暗器!
“咄咄咄咄!”
飛針大部分釘入了船篷和船板,發出密集的聲響。兩名護送的青云弟子反應極快,一人揮動船槳格擋,另一人則迅速拔劍護住船艙入口,劍光舞動,將射向艙內的飛針盡數磕飛!
沈墨眼神冰冷,軟劍已然出鞘,劍光如匹練般護住自身與船頭區域,叮當之聲不絕于耳。他左臂無法用力,單憑右手運劍,雖不及往日靈動,但劍勢依舊狠辣精準,將襲來的飛針一一擊落。
林清音在艙內聽得心驚膽戰,但她知道自己此刻出去只會添亂,只能緊緊握住古琴,指尖扣住琴弦,隨時準備以音攻輔助。
第一波暗器襲擊過后,蘆葦叢中竄出七八道身影。這些人身著五彩斑斕的苗疆服飾,臉上涂抹著詭異的油彩,手持彎刀、吹箭等奇門兵器,眼神兇狠,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呼哨,如同盯上獵物的毒蛇,從兩側向烏篷船撲來!
“保護林姑娘先走!”一名青云弟子對船家吼道,自己則與同伴揮動兵器,迎向了左側的敵人。
船家嚇得面無人色,拼命搖櫓,想讓船只加速沖出這段河道。
沈墨獨自面對右側撲來的四名五仙教徒。他腳下踏著顛簸的船板,身形卻穩如磐石。軟劍在他手中如同活物,劍走輕靈,專攻對方手腕、腳踝等關節之處,盡量避免與對方的彎刀硬碰。驚蟄指的運勁法門融入劍法,劍尖顫動間,陰柔的震勁透出,往往讓對方手臂酸麻,攻勢為之一滯。
“嗤!”一聲輕響,軟劍如同毒蛇吐信,劃過一名教徒的手腕,那人慘叫一聲,彎刀脫手。沈墨順勢一腳,將其踹入河中。
但另外三人攻勢更急,彎刀帶著腥風,分襲他上中下三路!沈墨左臂無法格擋,只能憑借精妙的身法在狹小的船頭空間內閃轉騰挪,險象環生!
就在沈墨被右側三人纏住,左側兩名青云弟子也陷入苦戰,船只速度難以提升之際——
“錚——!琮——!”
一道高亢激昂,卻又帶著金戈鐵馬般殺伐之氣的琴音,驟然從船艙內迸發而出!
是林清音!她終于找到了機會!七弦古琴在她內力的全力灌注下,音波不再是無形的漣漪,而是化作了肉眼幾乎可見的、淡青色的音刃,如同數把無形的飛刀,旋轉著、尖嘯著,射向右側攻擊沈墨的那三名五仙教徒!
那三人何曾見過如此詭異的攻擊?只覺得耳中如同被鋼針刺入,劇痛難當,同時一股銳利的氣勁已然臨體!他們駭然失色,再也顧不得攻擊沈墨,急忙回刀格擋!
“砰!砰!鐺!”
音刃撞在彎刀上,發出沉悶或清脆的響聲!其中一人功力稍弱,彎刀竟被音刃震得脫手飛出,虎口崩裂,鮮血直流!另外兩人也被音刃蘊含的力道震得氣血翻騰,踉蹌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