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船在浩渺的湖面上行了半日,抵達了對岸一處名為“蘆葦蕩”的湖畔小鎮。鎮子不大,依水而建,民居多是木質吊腳樓,底下由粗大木樁支撐,懸于水波之上。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水汽和晾曬魚干的咸腥氣息,與碼頭的喧囂相比,這里顯得寧靜而質樸。
船家是個老實巴交的老漢,靠岸后,壓低聲音對沈墨道:“客官,方才在碼頭……您二位可惹了不小的麻煩。那漕幫在此地勢力極大,手眼通天。這蘆葦蕩雖偏,但也難保沒有他們的眼線。二位若無事,還是盡早離開這是非之地為妙。”
沈墨點了點頭,多付了些船資:“多謝老丈提醒。”
尋了一處看起來干凈寬敞的“悅來客棧”住下,要了兩間相鄰的上房。推開窗,便能望見無垠的湖面與隨風搖曳的蘆葦叢,夕陽的余暉將水面染成一片瑰麗的橙紅。
林清音站在窗邊,深深吸了一口帶著水草清香的空氣,連日奔波的疲憊似乎被滌蕩去不少。她轉過身,對正在檢查房間的沈墨輕聲道:“此地民風淳樸,景色宜人,若能在此安穩住上幾日,慢慢打探消息,倒也不錯。”
沈墨走到她身邊,與她一同望向窗外:“只怕樹欲靜而風不止。漕幫的人,不會善罷甘休。”他頓了頓,看向她依舊有些蒼白的側臉,“當務之急,是讓你盡快恢復。明日我去鎮上探聽些消息,你且在客棧好生休息。”
林清音卻搖了搖頭:“整日悶在房中反而無益。方才來時,我見鎮口有些百姓面帶病容,像是水土不服或是積勞成疾。我想……明日便在鎮口擺個義診的攤子,一來行醫濟世是本分,二來也可借此接觸本地人,或能聽到些關于漕幫、乃至其他江湖勢力的風聲。”
沈墨微微蹙眉,他首要考慮的是她的安全。但看著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堅持與醫者的慈悲,反對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好,”他最終應道,“我陪你。”
翌日清晨,薄霧如輕紗般籠罩著湖面。鎮口一棵大槐樹下,林清音簡單地支起一張方桌,兩塊牌匾,一寫“懸壺濟世”,一寫“分文不取”。沈墨則抱劍立于不遠處的一處矮墻下,看似閉目養神,實則周身感官已提升到極致,警惕著任何風吹草動。
起初,鎮民們只是好奇地遠遠觀望,對這個突然出現的、美得不似凡人的女郎中既感驚艷,又存疑慮。直到一個抱著持續低燒、哭鬧不止幼童的婦人,被林清音溫柔喚住,幾針下去,輔以隨身攜帶的草藥,那孩童很快便止了哭鬧,沉沉睡去,體溫也漸趨正常。那婦人千恩萬謝,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般在小小的鎮子里傳開。
“女神醫!”“真的是分文不取啊!”
“我這老寒腿多年了,神醫給瞧瞧吧!”
……
很快,槐樹下便排起了長隊。林清音端坐桌后,神情專注,望聞問切,下針施藥,動作如行云流水,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韻律。她言語溫和,耐心解答著鄉民們的各種病痛困擾,偶爾遇到疑難雜癥,便會微微蹙眉沉思,那認真的模樣,在晨光中仿佛籠罩著一層圣潔的光暈。
沈墨倚在墻邊,目光穿過人群,落在她身上。看著她因忙碌而微微泛紅的臉頰,聽著她柔聲安撫病患的話語,心中某個堅硬角落,似乎被這充滿煙火氣的溫暖場景悄然觸動。他見過她臨危不亂的勇敢,見過她音攻退敵的決絕,卻還是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她作為“醫者”的這一面。這份源于心底的善良與堅持,比任何武功絕學都更令人動容。
他甚至注意到,有幾個穿著體面、看似鎮中鄉紳模樣的人,也在不遠處低聲議論,看向林清音的目光中充滿了贊賞。
然而,這份寧靜并未持續太久。
日頭近午,人群漸稀。就在林清音準備收拾攤位時,一陣粗暴的呼喝聲由遠及近。
“讓開!都他媽給老子讓開!”
七八個漕幫打扮的漢子,簇擁著一個面色倨傲、穿著錦緞長衫的中年男子,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為首那漢子,正是昨日在碼頭被沈墨教訓過的刀疤臉!他指著林清音,對那中年男子道:“三當家,就是這娘們!還有她那相好的,打傷了我們好幾個弟兄!”
被稱作三當家的中年男子,約莫四十歲年紀,眼袋浮腫,面色帶著酒色過度的虛白,但眼神卻頗為陰鷙。他乃是漕幫洞庭湖分舵的三當家,人稱“翻江鼠”雷豹,負責掌管這沿湖一帶的“治安”與稅收(實為保護費)。他上下打量著林清音,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驚艷與淫邪之色。
“喲嗬!沒想到還是個如此標致的小娘子!”雷豹嘿嘿一笑,推開擋路的鄉民,走到桌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震得藥瓶亂跳,“小娘子,你的人打傷了我漕幫的兄弟,這筆賬,該怎么算啊?”
林清音緩緩站起身,面色平靜,并未因對方的聲勢而有絲毫慌亂:“閣下何人?昨日之事,孰是孰非,碼頭上眾目睽睽,自有公論。是貴幫弟子無禮在先,意圖搶奪民女財物,我朋友不過是自衛而已。”
“自衛?”雷豹嗤笑一聲,“在這洞庭湖,老子的話就是公論!我漕幫弟子就算有錯,也輪不到外人來教訓!看你是個娘們,老子給你個機會,”他淫邪的目光在林清音身上逡巡,“跟老子回分舵,好好賠個罪,把爺伺候舒服了,這事或許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