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手指,輕輕按在自己心口,目光溫柔地凝視著他:“而我,不怕。”
說著,她做出了一個極其大膽的舉動。她再次上前一小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已不足一尺。她緩緩抬起那只沒有提燈的手,纖細的指尖縈繞著淡青色的生機光暈,如同試探般,一點一點地,穿透那層令人不適的死寂領域,向著沈墨垂在身側、緊握的左手而去。
沈墨瞳孔微縮,下意識地想要后退,想要避開,生怕那失控的力量再次傷害她分毫。
“別動。”林清音的聲音帶著不容抗拒的溫柔與堅持,“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她的指尖,終于觸碰到了他緊握的拳頭上方,那冰冷刺骨的空氣中。青光與無形的死氣交織,發出細微的湮滅聲。她沒有強行去掰開他的手,只是將那份溫暖而堅定的生機,隔空傳遞過去,如同春風試圖融化堅冰。
沈墨的身體僵硬如鐵,他能感覺到她指尖傳來的、毫不設防的信任與溫暖,那溫暖與他體內的冰冷死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他靈魂都在顫抖。他極力壓制著體內那柄因“生機”靠近而微微躁動的寂滅心劍,額角再次滲出細密的汗珠。
就在這時,林清音的另一只手,提著的防風燈,不知是因為她的動作,還是因為山風,亦或是靠近沈墨時受到力量干擾,燈焰猛地搖晃了一下,眼看就要熄滅。
光線一暗的瞬間,林清音下意識地輕呼一聲,身體因維持著精妙的內力輸出而有些失衡,微微向前一傾。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昏暗的光線下,被拉得極近。她溫熱的呼吸,幾乎可聞地拂過他冰冷的臉頰。
沈墨一直緊握的左手,在這一刻,幾乎是本能地、極其迅速地松開,又抬起,虛虛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外側——依舊是隔著一層青光與死氣交鋒的空氣,并未真正接觸她的肌膚,但那保護的姿態,卻無比清晰。
四目相對,在黎明前最晦暗的光線里,近在咫尺。
他看到她眼中清晰的倒影,只有他一個人。她感受到他那只虛扶著手臂的、穩定卻冰冷的手,以及他眼中那冰封之下,難以掩飾的、為她而起的波瀾。
一絲紅暈,難以自抑地爬上林清音蒼白依舊的臉頰,如同雪地里綻開的紅梅。她微微垂下眼睫,卻沒有避開他的目光,也沒有掙脫他虛扶的手,只是輕輕地說:“燈……要滅了。”
曖昧的氣息,混雜著生與死的對抗,信任與恐懼的交織,在這孤崖之巔,無聲地彌漫開來。
最終,沈墨緩緩收回了虛扶的手,也收斂了周身不自覺逸散出的、過于凌厲的死寂之氣。那盞防風燈的燈焰,重新穩定下來,散發出溫暖的光芒。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轉回身,再次面向那即將破曉的東方。但這一次,他周身那股令人窒息的絕對孤寂,似乎悄然淡去了幾分。
林清音也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他身旁,提著燈,與他一同望向那天地交界處,那抹正在努力撕裂黑暗的魚肚白。
光明終將到來。
無論前路如何,至少此刻,他們并肩而立。
然而,兩人都未曾察覺,在觀云崖下方,一處被濃密樹蔭籠罩的巖石后,一道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身影,正悄無聲息地蟄伏著。
那人全身籠罩在寬大的黑袍中,臉上覆蓋著一張沒有任何花紋的純黑面具,只露出一雙深邃如同古井、此刻卻閃爍著奇異興奮光芒的眼睛。他手中托著一枚拳頭大小的水晶球,球體內,正清晰地映照出崖頂上并肩而立的沈墨與林清音的身影,尤其是沈墨周身那肉眼難見、卻在水晶球中呈現出濃郁灰黑色的寂滅氣息。
黑袍人伸出枯瘦的手指,輕輕拂過水晶球表面,感受著其中傳來的、令人心悸的毀滅波動,喉嚨里發出一種壓抑的、如同夜梟般的低沉笑聲。
“完美……比預想的還要完美……”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如此濃郁的寂滅之力,正是開啟‘幽冥臺’,接引‘圣影’降臨最關鍵的祭品……沈墨,你果然沒有讓主人失望……”
“繼續成長吧,在這條通往終極寂滅的道路上……你走得越遠,就離我們越近……”
話音未落,黑袍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緩緩沉入身后的陰影,徹底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存在過。只余下那冰冷而貪婪的低語,似乎還縈繞在黎明的寒風中,預示著更加深沉的陰謀,已然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