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關,臨時抗清聯軍大營。
相較于月前的混亂與悲愴,此刻的營寨規模擴大了數倍,旌旗招展,雖依舊彌漫著肅殺之氣,卻多了幾分蓬勃的生機與力量感。來自天南地北、口音各異的江湖豪客、潰散官兵、乃至自發組織的鄉勇,如同百川歸海,匯聚于此。營寨中央,那面繡著“潛龍”二字、旁邊輔以藥壺與長劍交叉圖案的大纛,在朔風中獵獵作響,已成為無數人眼中的希望象征。
大纛之下,一座由原木搭建、相對寬敞的議事廳內,人頭攢動。林清音端坐于主位,她換上了一身更為利落的月白色勁裝,外罩一件素色披風,青絲依舊用那根白玉簪簡約挽起。連日來的操勞讓她清減了幾分,但那雙明眸卻愈發明亮、堅定,顧盼之間,已隱隱有了執掌一方勢力的威儀與沉靜。
她的左右下首,分別坐著從京師脫身而來的陸驚瀾,以及幾位最早響應號召、德高望重的門派掌門,如少林的圓慧大師、青城派的玄素真人等。再往下,則是各方勢力的代表,有草莽豪雄,有地方義軍首領,形形色色,濟濟一堂。
議事已進行了一段時間,主要是匯總各方情報,分配防御任務,協調糧草補給。林清音條理清晰,指令明確,對各方提出的困難和需求,總能迅速給出切實的解決方案,或調動潛龍閣的資源,或協調各派互助,其手腕與魄力,令許多原本心存觀望者暗自折服。
“……如此,崆峒派與點蒼派的諸位俠士,便負責西側山隘的巡邏與警戒,與王家莊的義軍互為犄角。”林清音最后敲定一項部署,目光掃過全場,“諸位可還有異議?”
廳內短暫沉默,眾人皆無異議。
就在這時,一名潛龍閣弟子快步而入,朗聲稟報:“啟稟閣主,各位掌門!丐幫幫主‘鐵掌龍王’馮鎮岳,攜幫中八大長老及三百精銳弟子,已至營外!”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丐幫弟子遍布天下,消息最為靈通,雖大多武功不算頂尖,但人數眾多,是不可小覷的力量。幫主馮鎮岳更是成名數十年的前輩高人,一雙鐵掌罕逢敵手,在江湖上威望極高。他的到來,意義非凡!
林清音眼中閃過一絲喜色,立刻起身:“快請!”她親自率眾迎出議事廳。
只見營寨大門處,一群衣衫雖略顯襤褸、但精神矍鑠、眼神銳利的乞丐,在一個身材高大、滿面紅光、須發皆白的老者帶領下,昂然而入。那老者身穿打滿補丁卻洗得發白的丐幫幫主服,手中握著一根碧綠如玉的打狗棒,正是馮鎮岳。
“馮幫主大駕光臨,清音有失遠迎,恕罪恕罪!”林清音上前,執晚輩之禮,態度恭敬而不失氣度。
馮鎮岳聲若洪鐘,哈哈一笑,聲震四野:“林閣主不必多禮!老夫在江南就聽聞閣主以女子之身,扛起抗虜大旗,仁心俠骨,匯聚群雄,心中佩服得緊!國難當頭,我丐幫豈能落于人后?特來聽候閣主差遣!”他話語豪邁,目光掃過林清音身后的陸驚瀾、圓慧等人,微微點頭致意,顯是認可了此地的聯盟。
馮鎮岳的到來,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塊巨石,激起了更大的漣漪。接下來的幾個時辰,好消息接踵而至。
“報——!江南霹靂堂雷震長老,率火器營弟兄兩百人趕到!”
“報——!金陵歐陽世家家主,攜族中子弟及糧草三十車來援!”
“報——!川蜀唐門使者到,奉上解毒靈藥百瓶,暗器若干,并表示將陸續有弟子前來!”
“報——……”
一個個在江湖上響當當的名號,一股股不容小覷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著雁門關匯聚。議事廳內外,氣氛熱烈到了頂點。人們臉上洋溢著激動與希望,仿佛看到了力挽狂瀾的曙光。
然而,在這片高漲的熱情中,并非沒有雜音。
當聽聞連遠在東海的海沙幫、漕幫等水上豪強也表示將派員支援時,人群中,一個陰惻惻的聲音突兀響起:
“林閣主果然手段通天,竟能號令天下群雄,佩服,佩服!只是……”說話的是一個面色蠟黃、眼神閃爍的中年文士,乃是一個名為“七巧門”的小派掌門,姓賈,素以心思詭譎著稱,“如此多的英雄豪杰聚集于此,龍蛇混雜,這指揮調遣之權,關乎數萬人生死,乃至天下氣運,不知……具體由何人執掌?又依何等規矩行事?總不能全憑閣主一人決斷吧?況且,閣主與那位在塞外名聲赫赫、亦正亦邪的‘魔君’沈墨,關系匪淺,若日后他前來,又當如何自處?我等將身家性命交付,總得知根知底才是。”
這番話,看似質疑指揮權,實則暗指林清音資歷不足,難以服眾,更隱晦地點出她與沈墨的關系,試圖挑動眾人敏感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