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伴隨著無處不在的失重感,如同墜向無間地獄。
沈墨的最后一絲意識,緊緊纏繞著一個信念——護住她!在天地傾覆、冰原崩裂的轟鳴中,在身體隨著萬千冰塊一同向下墜落的瞬間,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用盡殘存的所有力氣,將身旁的林清音死死地摟進懷中,以自己的脊背,迎向那未知的、充滿毀滅氣息的深淵。
耳畔是呼嘯的風聲,是冰塊碰撞碎裂的炸響,是大地憤怒的咆哮。劇烈的翻滾和撞擊接踵而至,每一次都仿佛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震碎。他感覺自己的骨頭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護體罡氣在如此天地之威面前薄如蟬翼。一口腥甜的鮮血涌上喉嚨,卻被他強行咽下,只是那濃重的鐵銹味依舊在口腔中彌漫開來。
他懷中的林清音,在最初的驚駭之后,很快恢復了鎮定。她沒有尖叫,沒有掙扎,只是同樣用力地回抱著他,將臉深深埋在他的胸膛,感受著他雖然劇烈卻依舊有力的心跳,仿佛那是這崩壞世界里唯一的錨點。她能聽到他壓抑的悶哼,能感受到他肌肉因承受巨大沖擊而瞬間的緊繃與顫抖。淚水無聲地滑落,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心痛,因為這個男人,又一次毫不猶豫地將最危險的一面擋在了身前。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一瞬,又或許是永恒。下墜之勢猛地一緩!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伴隨著骨骼欲裂的劇痛,沈墨只覺得仿佛被一柄萬鈞重錘砸在了后背。他眼前一黑,險些徹底失去意識,摟著林清音的手臂卻如同鐵鑄,沒有絲毫松動。兩人重重地砸在了一層相對厚實、充滿彈性的千年積雪之上,又向下滑落了十余丈,才終于在一片較為平坦的冰面上停了下來。
萬籟俱寂,只有上方極遠處隱約傳來的、仿佛隔了一個世界的風雪嗚咽聲。
“沈墨!沈墨!”
林清音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慌亂。她掙扎著從他懷中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他慘白如紙、嘴角溢血的臉龐,以及緊閉的雙眼。他周身的氣息微弱到了極點,那原本如同初升朝陽般溫暖的“黎明劍心”也變得黯淡無光。
她顫抖著伸出手指,探向他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卻依舊存在的呼吸時,緊繃的心弦才稍稍一松。但隨即,更大的憂慮涌上心頭。她強忍著全身散架般的疼痛,小心翼翼地檢查他的傷勢。
內息紊亂,經脈多處受損,后背肩胛骨處甚至有明顯的骨裂痕跡,加上之前力戰積累的內傷與新添的外傷……情況糟糕到了極點。若非他根基深厚,且在最后關頭進入了那種與山河共鳴的奇異狀態,卸去了大部分沖擊力,恐怕早已粉身碎骨。
“你這個……傻子……”林清音哽咽著,淚水滴落在他冰冷的臉頰上。她不敢怠慢,立刻從隨身攜帶的、防水油布包裹的錦囊中取出金針。她的動作迅速而穩定,帶著一種醫者特有的專注與冷靜,盡管她的手也在微微顫抖。玉指如飛,數根金針精準地刺入沈墨心脈周圍的要穴,護住他最后一線生機,同時渡入自己精純溫和的潛龍閣內力,引導他體內那近乎停滯的融合能量重新開始微弱的流轉。
做完這一切,她才稍稍松了口氣,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
這里仿佛是冰原裂縫的底部,一個被遺忘的黑暗世界。頭頂只有一線微弱的天光,如同懸在九霄之外。四周是犬牙交錯的冰壁,泛著幽藍深邃的光澤,不知積累了多少萬年。空氣寒冷徹骨,呵氣成冰,但奇怪的是,并沒有想象中那種無法呼吸的窒息感,反而流動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帶著古老塵埃氣息的微涼氣流。
他們墜落的地方,是一片厚厚的積雪區,這救了他們的命。不遠處,隱約可見一個黑黢黢的洞口,不知通向何方。時間在絕對的寂靜中緩慢流淌。林清音撕下自己內裙相對干凈的布料,用隨身攜帶的傷藥和清水,仔細為沈墨擦拭臉上的血污,處理背部的傷口。她的動作輕柔得如同羽毛,生怕弄疼了他。
在這個過程中,她的目光無數次流連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此刻他卸下了所有的冷漠與防備,眉頭因痛苦而微微蹙起,竟顯出一種罕見的脆弱。她想起江南初遇時他拒人千里的孤冷,想起并肩作戰時他下意識的守護,想起冰宮定情時他笨拙卻真摯的誓言……點點滴滴,匯聚成洶涌的暖流,沖刷著此刻的艱難與絕望。
“你一定要撐過去……”她握著他冰涼的手,低聲呢喃,仿佛是在對他說,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我們說好的,要一起歸隱,去看江南的煙雨,塞北的風雪……你答應過我的,不能食言。”
或許是她的呼喚起了作用,或許是金針和內力產生了效果,沈墨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緩緩睜開了眼睛。
視線先是模糊,繼而聚焦到林清音寫滿擔憂與欣喜的容顏上。
“清……音……”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風箱,每吐出一個字都牽扯著肺腑的疼痛,“你……沒事……吧?”
都這種時候了,他醒來第一句話,依舊是關心她。林清音的淚水再次決堤,她用力搖頭,想笑,卻比哭還難看:“我沒事,我很好!你別說話,保存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