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攀升,無情地炙烤著廣袤的戈壁,蒸騰起扭曲視線的熱浪。營地死寂,唯有風聲嗚咽,卷著沙粒,拍打在帳篷上,發出單調而令人心煩意亂的聲響。
沈墨依舊跪在帳篷外,身形僵硬,如同一尊被風沙侵蝕了千年的石雕。副隊長張誠那句“她可能撐不過今天日落”,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在他腦海中反復回響,每一個字都帶著倒鉤,撕扯著他早已麻木的神經。
他試圖像一灘爛泥般徹底癱軟,讓靈魂沉入無邊黑暗,逃避這噬心的痛苦。但體內那柄布滿裂痕的“寂滅心劍”卻傳來陣陣尖銳的刺痛,仿佛在提醒他,即便他自我放棄,那毀滅性的力量依舊存在,并且,正在緩慢而堅定地,將他最后的人性也一同拖向深淵。
他抬起頭,暗金色的瞳孔因絕望而失去了焦距,茫然地望向南方——那是中原的方向,是江南煙雨,是洞庭波光,是所有與她相關的、溫暖記憶的來處。可如今,這視線被無垠的、代表死亡與荒蕪的戈壁所阻斷。
九天回魂草?那是只存在于上古傳說、縹緲難尋的仙藥。
至陽至純的高手?當世能有幾人?遠水如何救得了近火?
希望,渺茫得如同海市蜃樓。
他緩緩抬起自己那雙骨節分明、卻縈繞著淡淡灰黑死氣的手。就是這雙手,昨夜握緊了流光劍,斬斷了玉笛,也……幾乎斬斷了她所有的生機。一股強烈的自我毀滅沖動涌上心頭,他甚至想用這雙手,就此了結自己這罪孽的生命,或許……還能讓她在黃泉路上不那么孤單?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誘惑著他。
就在沈墨的眼神逐漸被死寂與瘋狂占據,意識在崩潰邊緣搖搖欲墜之際——
“噠……噠……噠……”
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穩定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營地令人窒息的寂靜。
這腳步聲不同于戈壁狂風的雜亂,也不同于沙鼠竄動的窸窣,它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跳的間隙,沉穩,平和,帶著一種穿透紛擾的定力。
沈墨渙散的目光驟然凝聚,猛地轉頭望去。
只見戈壁熱浪扭曲的視界中,一個身影正不疾不徐地走來。
來人身穿一襲洗得發白的灰色僧衣,腳踩尋常僧鞋,風塵仆仆。他看起來年紀不大,約莫二十出頭,面容普通,甚至有些木訥,但一雙眼睛卻清澈澄凈,如同雨后的天空,不含一絲雜質。他頭頂受戒的香疤清晰可見,周身沒有絲毫內力激蕩的跡象,就像一個最普通的、徒步苦行的游方僧人。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平凡的年輕僧人,行走在這片剛剛經歷血腥殺戮、彌漫著絕望與死寂的土地上,卻如履平地,神色安然。他手中捧著一個尺許長的、用油布嚴密包裹的狹長物件,步履從容,徑直朝著營地而來。
張誠也聽到了動靜,警惕地從帳篷中探出身,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幸存的幾名隊員也紛紛起身,緊張地注視著這個不速之客。
年輕僧人走到營地邊緣,停下腳步。他先是雙手合十,對著眾人微微躬身一禮,目光平靜地掃過地上的血跡和遠處的尸體,眼中流露出一絲悲憫,卻并無驚訝或恐懼。
“阿彌陀佛。”他宣了一聲佛號,聲音清朗,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小僧慧明,奉家師無塵之命,特來送物予沈墨施主。”
無塵!
這兩個字如同驚雷,在沈墨耳邊炸響!
那位少林寺中看似平凡、實則深不可測的掃地神僧!那位早已看破紅塵、卻屢次在他命運關鍵時刻留下只言片語的引路人!
沈墨猛地從地上站起,因為跪得太久,身形微微踉蹌,但他死死盯著慧明,嘶啞著聲音,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急切:“無塵大師……他……他知道這里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