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寂雪原,名不虛傳。
這是一片被時光遺忘的純白地獄。目之所及,唯有連綿起伏、仿佛直至世界盡頭的雪丘與冰崖。天空是壓抑的鉛灰色,鵝毛般的雪片永無止境地飄落,寒風呼嘯,卷起地表的雪沫,形成一片片迷蒙的、足以吞噬一切聲音與方向感的白色煙瘴。極致的低溫,讓空氣都仿佛被凍結,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針扎般的刺痛,肺部像是要被冰碴填滿。
沈墨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這片無垠的雪白中。
他的灰袍早已被冰雪浸透,凍結成硬邦邦的一層,行動間發出細微的“咔嚓”聲。霜白的長發和眉毛上都結滿了冰晶,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從冰雪中誕生的精怪。唯有那雙暗金色的瞳孔,在蒼白的臉色和冰雪覆蓋下,依舊燃燒著某種不屈的火焰,只是這火焰深處,交織著疲憊、掙扎與越來越濃的困惑。
越深入雪原,心魔的侵襲非但沒有因環境的酷寒而減弱,反而變得更加詭異。那不再是單純的殺戮幻象,而是一些支離破碎、光怪陸離的畫面——有時是冰宮中搖曳的孤燈,有時是古劍震動的嗡鳴,有時……是一個模糊的、穿著白衣的女子背影,在風雪中回眸,眼神哀戚而決絕。這些畫面與林清音的身影交錯、重疊,讓他心神不寧,靈臺的清明如同風中殘燭,搖曳欲滅。
他只能憑借著一種近乎本能的牽引,朝著雪原最深處,那片傳說中有著亙古不化玄冰的核心區域跋涉。
懷中的青鸞結,持續散發著微弱而恒定的溫熱。這幾乎成了他在這片冰冷死寂的世界里,與那個溫暖江南、與那個素白身影唯一的聯系,是他對抗內心無邊寒意的唯一火種。每當心魔翻涌,殺意難以遏制時,他便用力握住它,感受著那絲若有若無的暖意滲入掌心,勉強壓下沉淪的沖動。
“清音……”他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如同念誦一道護身咒文。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了一片巨大的冰裂谷。兩側是高達百丈、光滑如鏡的冰壁,谷底幽深,彌漫著乳白色的寒霧,仿佛通往幽冥。而就在冰裂谷的入口處,一片相對平坦的冰原上,赫然矗立著幾座以冰雪壘砌、形制詭異的簡易哨塔,上面隱約晃動著人影——那是幽冥殿設在雪原深處的據點!
沈墨瞳孔微縮,立刻收斂所有氣息,如同融入風雪本身,悄無聲息地靠近。他伏在一處雪坡后,仔細觀察。
據點規模不大,約有二三十人,皆身著厚實的白色皮裘,與環境幾乎融為一體。他們似乎在守衛著冰裂谷的入口,巡邏的弟子眼神警惕,氣息陰冷,顯然都是幽冥殿的精英。
就在沈墨權衡是直接強攻還是另尋他路時,據點中央最大的一座冰屋內,走出了兩個人。其中一人身形高大,披著鑲有黑邊的白色大氅,臉上帶著玄鐵面具,氣息淵深,赫然是一名幽冥殿長老。而另一人……
沈墨的目光瞬間凝固!
那是一個女子!
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在漫天風雪中仿佛隨時會羽化登仙。她身姿婀娜,青絲如瀑,僅以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著部分發絲(正是他在黑風嶺分舵刻意留下的那枚同款木簪?。K哪樕厦芍粚颖”〉陌准?,看不清具體容貌,但那雙露在外面的眼睛,卻讓沈墨的心臟猛地一縮!
清澈、明凈,眼波流轉間,帶著一種天然的溫柔與淡淡的哀愁……那神態,那輪廓,竟與林清音有著七八分的相似!
那白衣女子正與幽冥殿長老低聲交談著什么,長老對她似乎頗為客氣,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片刻后,女子點了點頭,獨自一人,向著冰裂谷的深處裊裊走去,身影很快被彌漫的寒霧吞噬。
而那幽冥殿長老,則轉身對據點內的弟子厲聲吩咐:“都打起精神!圣女已去查探‘門’的波動,在此期間,絕不可放任何人進入谷中,尤其是那個灰衣白發的沈墨!殿主有令,遇之,格殺勿論!”
圣女?
沈墨心中巨震!這白衣女子,竟是幽冥殿的圣女?!
她為何與清音如此相像?她去查探的“門”又是什么?與自己、與輪回劍意、與那冰宮古劍有何關聯?
無數的疑問瞬間充斥了他的腦海。但他知道,此刻不是深思的時候。這處據點,是通往答案的關鍵,必須拔除!
就在那名長老話音剛落的瞬間,沈墨動了!
他不再隱藏,身形如同鬼魅般從雪坡后激射而出!人未至,那冰冷死寂、卻又蘊含著磅礴輪回劍意的恐怖氣息已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個據點!
“敵襲!是沈墨!”那長老反應極快,厲嘯一聲,周身黑氣暴漲,雙手幻出無數爪影,帶著凄厲的鬼哭之聲,迎向沈墨!正是幽冥殿絕學——【百鬼夜行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