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深沉,偏房內雖因昨夜的坦誠而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暖意,但現實的冰冷依舊無處不在。沈墨靠坐在墻邊,并未真正入睡,只是閉目養神,耳聽八方,警惕著任何風吹草動。林清音則伏在桌上小憩,連日的奔波、心力交瘭,加之昨夜窗前久立,夜寒侵體,讓她本就單薄的身體終于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訊號。
天光微亮時,沈墨被一陣極力壓抑卻依舊清晰的咳嗽聲驚醒。他睜開眼,只見林清音雙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呼吸急促,身體微微發抖,正用手緊緊捂住口鼻,試圖阻止那破喉而出的咳聲。
“林姑娘?”沈墨心中一緊,立刻起身來到桌邊。
林清音抬起眼,想說什么,卻又是一陣更劇烈的咳嗽襲來,讓她幾乎直不起腰,額頭上瞬間布滿了細密的冷汗。“沒……沒事……”她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鼻音,“可能……可能是昨夜有些著涼……”
沈墨伸手探向她的額頭,觸手之處一片滾燙!這絕不僅僅是尋常著涼!
“你發燒了!”沈墨的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焦急。他立刻將她扶到床邊,讓她躺下,又扯過那床單薄的、帶著霉味的被子給她蓋上。“別動,我去打點水。”
他快步走出偏房,來到院中那口公用的水井邊,用最快的速度打上一桶冰冷的井水。回到房中,他撕下自己里衣相對干凈的一角,浸入冷水中,然后擰干,小心翼翼地敷在林清音的額頭上。
冰涼的觸感讓林清音微微瑟縮了一下,但隨即那涼意稍稍緩解了頭顱的脹痛和灼熱。她看著沈墨忙前忙后,那雙總是冰冷銳利的眸子里,此刻充滿了顯而易見的擔憂與……一絲笨拙的無措。這個習慣了獨來獨往、與殺戮為伴的男子,顯然并不擅長照顧病人。
“藥……”林清音虛弱地指了指自己隨身攜帶的那個小包袱,“里面有……柴胡、黃芩……三兩分……水煎……”
沈墨立刻會意,手忙腳亂地翻找出她所指的藥材。客棧沒有藥罐,他只得向老掌柜借來一個熬粥的瓦罐,在院角的簡易爐灶上生火煎藥。他從未做過這等瑣事,不是火候太大險些燒干,就是被煙嗆得連連咳嗽,顯得十分狼狽,但那專注而認真的側影,在晨曦微光中,卻莫名地讓人心安。
藥終于煎好,黑褐色的藥汁散發著濃烈的苦味。沈墨小心翼翼地將藥湯倒入一個粗瓷碗中,端到床邊。
林清音掙扎著想坐起來自己喝藥,卻被沈墨輕輕按住。“別動。”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他坐到床邊,一手小心地托起她的頭,另一手端著藥碗,舀起一勺,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吹,確認不燙了,才遞到她的唇邊。
這個動作對他而言,遠比揮劍對敵要困難得多。他的手指甚至有些微微顫抖,生怕一不小心燙到她或者將藥灑出來。
林清音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寫滿緊張與專注的臉龐,看著他笨拙卻無比認真的動作,心中一酸,眼眶微微發熱。她順從地張口,咽下那苦澀的藥汁。一股暖流順著喉嚨滑入胃中,似乎連帶著身體的寒意都被驅散了些許。
一勺,又一勺。
屋內寂靜無聲,只有藥匙偶爾碰觸碗沿的輕響,以及兩人輕淺的呼吸聲。陽光終于掙脫了地平線的束縛,透過小窗照射進來,在沈墨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細碎的光影,也照亮了林清音因病而顯得格外脆弱、卻又因這份無聲的守護而泛起一絲柔光的臉龐。
喂完藥,沈墨并未離開。他用冷水重新浸濕布巾,為她更換額上的敷布。他的動作依舊有些生硬,卻異常輕柔。他就這樣守在床邊,時不時探探她的體溫,或者為她掖好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