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南城,毗鄰外郭的“貓兒巷”,是陽光似乎都難以眷顧的角落。與內城的朱門繡戶、井然有序相比,這里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狹窄的巷道兩側,歪歪扭扭地擠滿了低矮的棚戶,污水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肆意橫流,散發出混合著腐臭與劣質煤煙的氣味。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壓抑,連偶爾竄過的野狗都顯得瘦骨嶙峋,眼神驚惶。
沈墨與林清音并肩行走在這樣污濁的巷道中。兩人皆做尋常布衣打扮,沈墨甚至戴了一頂遮住眉眼的斗笠,林清音則以一塊素凈的布巾半掩容顏,但那份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氣質,依舊引來了幾道隱藏在暗處、揣測而警惕的目光。
他們是依照陸驚瀾留下的令牌中的隱秘信息,前來尋找一個名叫“老煙槍”的暗樁,以期獲取安全離開京師的路徑。然而,越往里走,沈墨的眉頭皺得越緊。他金色的瞳孔在斗笠的陰影下微微閃爍,并非因為環境的惡劣,而是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令他血脈深處躁動不安的氣息——一種混合了絕望、恐懼與稚嫩生機的怪異感覺。
林清音也察覺到了異樣。她雖內力未復,但醫者的敏銳靈覺猶在。她輕輕拉住沈墨的衣袖,低聲道:“墨,這里……有些不對。我好像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并非號啕大哭,而是那種被極力壓抑著的、細弱游絲的嗚咽,斷斷續續,仿佛來自地下,混雜在風聲與市井的嘈雜中,幾不可聞。
沈墨腳步一頓,凝神細聽。片刻,他點了點頭,目光銳利地投向巷道深處一座格外破敗、門扉緊閉的院落。那股不祥的氣息,正是從那里彌漫而出。
“過去看看。”沈墨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他本能地覺得,這事或許與他們正在追查的線索有關,即便無關,他也無法坐視不管。
兩人悄然靠近那座院落。院墻是由碎磚和泥土胡亂壘砌的,坍塌了好幾處。沈墨透過一處缺口向內望去,只見院內雜草叢生,唯一像樣的正房也窗欞破損,蛛網遍布,看似荒廢已久。然而,院中地面上幾道新鮮的車轍印,以及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甜膩中帶著腥氣的迷藥味道,卻揭示了此地的不同尋常。
“里面有看守,至少五人,呼吸沉濁,是練外家功夫的好手。”沈墨壓低聲音,在林清音耳邊說道。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帶來一陣微癢。
林清音臉頰微熱,定了定神,仔細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臉色倏地一變:“是‘千日醉’混了‘失魂散’!這等霸道的迷藥,多用來看管……看管重要人犯,或是……”她的話語頓住,眼中浮現出驚怒,“是用來對付孩童的!”
聯想到近日京中隱約流傳的、關于孩童失蹤的只言片語,一個可怕的猜測浮上心頭。
就在這時,院內正房那扇看似腐朽的木門“吱呀”一聲被從里面推開,一個穿著綢緞褂子、腦滿腸肥的中年人罵罵咧咧地走了出來,身后跟著兩個目光兇狠、腰間鼓鼓囊囊的壯漢。
“……媽的,這批‘貨色’成色一般,還哭哭啼啼煩死人!趕緊喂足了藥,晚上‘鬼市’開張就送過去!耽誤了貴人的事,扒了你們的皮!”那胖子一邊用汗巾擦著油光滿面的臉,一邊呵斥道。
“是,錢爺您放心,保證讓他們一個個都乖乖的!”一個壯漢諂媚地應和。
“鬼市”、“貨色”、“貴人”——這幾個詞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沈墨與林清音的心。
無需任何交流,兩人眼神一對,便已明了彼此心意。
沈墨將林清音拉到一處斷墻后,低聲道:“你在此等候,不要出來。”他深知她此刻內力不濟,不愿她涉險。
林清音卻堅定地搖了搖頭,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錦囊:“我雖不能動用內力,但銀針和藥物尚可一用。里面情況不明,或有需要救治的孩子。我與你同去。”
她目光清澈而執拗,帶著醫者不容退讓的仁心。沈墨看著她,知道無法改變她的決定,只能妥協:“跟緊我,若有不對,立刻退走。”
他深吸一口氣,周身骨骼發出一陣微不可察的輕響,那暗金色的瞳孔驟然亮起,一股無形的煞氣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下一刻,他身形如鬼魅般掠出,并非走向院門,而是直接躍過那低矮的斷墻,如同蒼鷹搏兔,直撲那姓錢的胖子!
“什么人?!”兩名壯漢反應極快,怒吼一聲,同時拔出兵刃,一左一右向沈墨夾攻而來!刀風呼嘯,勁力沉猛,顯然并非尋常打手。
沈墨不閃不避,面對劈來的鋼刀,直接一拳轟出!拳鋒之上,暗金流光一閃而逝!
“鐺!”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那精鋼打造的厚背砍刀,竟被他一拳從中砸斷!碎裂的刀片四濺飛射!那持刀壯漢只覺得一股無可抵御的巨力順著刀柄傳來,虎口瞬間崩裂,整條手臂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慘叫著倒飛出去,撞在院墻上,軟軟滑落,生死不知。
另一名壯漢的刀此時也已砍到沈墨腰間!沈墨甚至沒有回頭,左臂如同沒有骨頭般詭異一扭,后發先至,精準地扣住了對方持刀的手腕!
“咔嚓!”
清脆的骨裂聲響起!那壯漢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手腕已被硬生生捏碎!沈墨隨手一甩,將其如同破麻袋般扔出數丈遠,砸塌了一片本就搖搖欲墜的籬笆。
電光火石之間,兩名好手已徹底失去戰力!
那錢胖子早已嚇得面無人色,褲襠濕了一片,轉身就想往屋里跑。沈墨身形再動,已如一座山岳般擋在他面前,冰冷的金色瞳孔俯瞰著他,如同在看一只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