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字警訊（第1頁）

朔風(fēng)如刀，卷起戈壁灘上的碎石與枯草，抽打在臉上生疼。天地間是一片望不到邊的土黃，連天空都仿佛被這荒蕪浸染，呈現(xiàn)出一種沉悶的灰白。塞外的深秋，寒意已深入骨髓。

兩匹馬，一黑一白，踏著碎步，行走在這片蒼茫之中。黑馬上的騎士身形挺拔，裹著一件半舊的玄色斗篷，風(fēng)帽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他是沈墨。自京師那場風(fēng)雪中轉(zhuǎn)身，他周身的氣息似乎更加內(nèi)斂，但那雙偶爾從帽檐陰影下閃過的金色瞳孔，卻比以往更加深邃，如同蘊藏著風(fēng)暴的寂靜深海。

白馬與他并轡而行，騎手是一位身著月白棉裙、外罩淺碧色風(fēng)氅的女子，林清音。她用同色面紗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雙清泉般的眼眸，此刻正帶著一絲憂慮，望向遠方地平線上那片模糊的黑影——苦泉鎮(zhèn)。連續(xù)數(shù)日的趕路，讓她眉宇間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但脊背依舊挺得筆直。

“再往前三十里，就是苦泉鎮(zhèn)了。我們在那里補充些食水，也讓馬匹歇歇腳?！鄙蚰穆曇舻统?，被風(fēng)吹得有些散，卻清晰地傳到林清音耳中。

林清音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四周死寂的荒原，輕聲道：“這一路行來，未免太過安靜了些。連商隊的影子都未見著?！彼翡J的靈覺讓她隱隱感到不安，并非來自已知的追兵，而是一種彌漫在空氣中的、無形的壓抑。

沈墨沒有回答，只是勒了勒韁繩，讓馬匹靠她更近了些。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回應(yīng)——他也感覺到了。離開京師，踏入這西北邊陲，仿佛踏入了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那種山雨欲來的窒息感，比面對千軍萬馬更讓人心悸。

苦泉鎮(zhèn)比他們想象的更加破敗。低矮的土坯房雜亂無章地擠在一起，許多已經(jīng)坍塌，只剩下斷壁殘垣。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風(fēng)卷著沙土和枯葉打著旋兒，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如同鬼泣。幾家店鋪門窗緊閉，招牌歪斜，蒙著厚厚的灰塵。

更濃的，是那股即便在通風(fēng)的街道上也無法完全散去的味道——混合著腐朽與……血腥的氣味。

沈墨的瞳孔微微一縮，金色的流光在眼底一閃而逝。他翻身下馬，動作輕捷如豹，同時伸手扶住了正準(zhǔn)備下馬的林清音。他的手掌寬厚而穩(wěn)定，透過薄薄的手套傳來溫?zé)岬牧Χ取?/p>

“跟緊我?！彼吐暤?，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警惕。

林清音扶著他的手臂落地，指尖無意中觸碰到他腕間冰涼的皮革，心尖微顫，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依言緊靠在他身側(cè)。

兩人牽著馬，循著那越來越濃的血腥味，向鎮(zhèn)子?xùn)|頭走去。越往里走，景象越發(fā)令人心驚。一些屋舍的門窗上有明顯的劈砍痕跡，地上偶爾能看到深褐色、早已干涸的血跡。死寂，如同瘟疫般籠罩著整個小鎮(zhèn)。

最終，他們在一座稍顯規(guī)整、門前卻歪倒著一根掛著破碗的竹竿（丐幫標(biāo)記）的院落前停下。院門虛掩，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正是從這里洶涌而出，幾乎凝成實質(zhì)。

沈墨將林清音完全擋在身后，左手輕輕按在了腰間“流光”劍的劍柄上。他沒有立刻推門，而是凝神傾聽片刻。除了風(fēng)聲，里面死寂得可怕。

他緩緩伸出右手，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碎裂的木門。

門內(nèi)的景象，宛若地獄。

院落不大，卻橫七豎八堆滿了尸體。皆穿著丐幫特有的破爛服飾，有須發(fā)花白的老者，有正值壯年的漢子，甚至還有幾個身形瘦小的孩童。死狀各異，有的被利刃割喉，有的被重手法震碎心脈，更多的則是面色青紫，七竅流出烏黑的血跡，顯然是中了劇毒。鮮血浸透了黃土，凝固成大片大片暗紅色的硬殼，幾只肥碩的蒼蠅在上面嗡嗡盤旋，貪婪地吮吸著最后的死亡盛宴。

林清音即便早有心理準(zhǔn)備，也被這慘絕人寰的一幕沖擊得臉色煞白，胃里翻江倒海。她下意識地抓緊了沈墨背后的斗篷，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沈墨的身體如同磐石般紋絲不動，但他周身的氣息在瞬間變得冰冷刺骨，那是一種壓抑到極致的、即將爆發(fā)的殺意。

他目光如電，迅速掃過全場，最終定格在正對院門的那面土坯墻上。

墻上，用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紅近黑的血液，畫著一個巨大而扭曲的圖案——那是一只仿佛由無數(shù)掙扎哀嚎的怨魂匯聚而成的眼睛，瞳孔處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散發(fā)著吞噬一切的邪異氣息。幽冥殿圖騰！

而在那圖騰下方，是兩個以血書就、筆畫歪斜卻觸目驚心的大字：

少林

第二個“林”字的最后一筆，無力地拖拽而下，仿佛書寫者在那一刻耗盡了所有的生命。

“少林……危？”林清音強忍著不適，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幽冥殿的屠刀，竟然如此之快，且如此狠辣地指向了武林正道的中流砥柱！

就在這時，院落角落那一堆看似雜亂的柴垛，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幾根干柴滑落在地。

“嗤！”

一道凌厲的指風(fēng)，幾乎是同時從沈墨指尖射出，并非射向柴垛，而是精準(zhǔn)地打在柴垛前方的空地上，激起一小蓬塵土。

“啊！”一聲充滿恐懼的、細弱的驚叫從柴垛后傳來。

沈墨身形一動，已如鬼魅般掠至柴垛前，五指如鉤，猛地將覆蓋的柴草全部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