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音始終保持著禮貌的疏離,對于恢復封號之事,更是婉言謝絕:“清音已習慣江湖漂泊,不敢奢求榮華,只愿查明身世,尋一處心安之地便好。”
朱擎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但很快便掩飾過去,嘆道:“也罷,既然你心意已決,本王也不便強求。不過,既到了本王這里,便安心住下,把身子養好。北疆雖苦寒,但勝在安穩,絕無人敢再來打擾你。”
自始至終,他都未與沈墨有太多交流,仿佛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護衛。
宴席過半,朱擎似乎才終于想起沈墨的存在。他端起酒杯,目光轉向一直沉默坐在下首的沈墨,臉上恢復了屬于藩王的威儀與疏離。
“沈公子,”他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令祖沈星河公,一代人杰,驚蟄指法威震江湖,本王亦是神交已久。只可惜天妒英才,沈家遭遇令人扼腕。”
沈墨舉杯,不卑不亢:“王爺過譽,先祖事跡,晚輩所知有限。”
朱擎微微頷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深沉:“如今朝局動蕩,邊關不穩,內有閹黨亂政,外有異族環伺,正是多事之秋。沈公子身負絕藝,又得守夜人傳承,不知對未來,有何打算?”他終于將話題引向了核心。
沈墨放下酒杯,目光平靜地看著朱擎:“沈某乃江湖草莽,只求查明家族舊案,護得身邊人周全,于天下大事,并無野心。”
“哦?”朱擎眼中精光一閃,身體微微前傾,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彌漫開來,“守夜人昔日之責,便是于黑暗中守護社稷黎民。如今亂世將起,沈公子身負其傳承,豈能獨善其身?本王坐鎮北疆,手握雄兵,一心為國,正需沈公子這般英才相助,共御外侮,內清君側!他日功成,封侯拜相,光耀門楣,豈不遠勝于江湖漂泊?”
他的話語充滿了誘惑與煽動,更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勢。這是在招攬,更是試探,試探沈墨的志向,試探他對“守夜人”使命的態度。
沈墨迎著他迫人的目光,緩緩道:“守夜人之事,年代久遠,其責其任,沈某不敢妄言。至于功名利祿,更非所求。王爺美意,沈某心領,只是習慣了閑云野鶴,受不得拘束。”
他拒絕了。拒絕得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朱擎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深處閃過一絲冷意,但很快便恢復如常,哈哈一笑:“人各有志,強求不得。也罷,沈公子與林姑娘便先在府中安心住下,來日方長。”
宴席在一種看似和諧,實則暗藏機鋒的氛圍中結束。
回到驛館,林清音因傷勢未愈,很快便疲憊睡去。
沈墨獨立院中,望著北方那比江南更加深邃、更加寒冷的夜空,星子稀疏,仿佛隱藏著無盡的秘密與殺機。
北靖王朱擎,對林清音表現出超乎尋常的關切與愧疚,試圖以親情籠絡;對他,則毫不掩飾地展露招攬與掌控之意。其野心,昭然若揭。
這鎮北關,絕非安穩的庇護所,而是另一個更加危險、更加復雜的棋局。
而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后不遠處,單膝跪地,壓低聲音道:
“沈公子,王爺有請,移步書房一敘。”
不是燕青,而是另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
沈墨緩緩轉身,看著那跪地的黑影,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該來的,終究躲不掉。這北靖王府的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