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巖石裂隙深處重新燃起,驅散著嵩山腳下黎明前最濃重的寒意與潮濕。火光跳躍,將三人的身影投在凹凸不平的巖壁上,扭曲晃動。慧覺和尚被平放在鋪了干草的地上,依舊昏迷不醒,但呼吸在林清音的施救下已趨于平穩,只是眉宇間凝結著一團驅不散的青黑之氣,那是幽冥殿奇毒未清的跡象。
林清音坐在他身旁,指尖捻動著最后一根刺入其“膻中穴”的銀針,神情專注,額間細汗涔涔。沈墨則半跪在另一側,雙掌抵在慧覺背心“靈臺”、“至陽”兩處大穴之上,體內那融合了金色血脈力量的醇正內力,如同溫煦的溪流,源源不斷地渡入,協助林清音的藥力與針法,滌蕩著那跗骨之蛆般的陰寒毒素。
這個過程極其耗費心神與內力。沈墨緊閉雙目,額角青筋微微跳動,金色的流光在他皮膚下隱隱流轉。林清音則需時刻感知著慧覺體內氣機與毒素的每一絲變化,調整著銀針的深淺與捻動頻率,不敢有絲毫分神。
空氣中彌漫著草藥的苦澀與血腥氣,唯有篝火燃燒的噼啪聲和三人沉重的呼吸聲交織。
不知過了多久,當天邊終于泛起一絲魚肚白,微弱的天光透過巖隙滲入時,慧覺猛地咳嗽一聲,又吐出一小口帶著腥味的淤血,眼皮顫動,終于緩緩睜了開來。他胸口的青黑之氣淡去了大半,眼神雖然依舊虛弱,卻恢復了清明。
“多謝……二位……再造之恩……”他聲音沙啞,掙扎著想要合十行禮。
“大師不必多禮,靜心調息為上。”林清音輕輕按住他,聲音帶著疲憊,卻溫和依舊。她緩緩拔出最后一根銀針,小心翼翼地收好。
沈墨也收回雙掌,調息片刻,睜開眼,金色的瞳孔在晨曦微光中顯得沉靜了許多。他看向慧覺,沉聲問道:“慧覺大師,少林如今情勢,究竟如何?那血煞尊者,又是何人?”
提到少林和血煞尊者,慧覺眼中立刻涌起巨大的悲慟與憤懣。他倚著巖壁,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來。
原來,就在數日之前,幽冥殿麾下大將“血煞尊者”突然現身嵩山,并未直接攻打山門,而是率領麾下三千“血傀”,封鎖了少林所有下山要道。那些“血傀”形如僵尸,力大無窮,不懼普通刀劍,且渾身帶毒,極難對付。他們并不急于進攻,只是不斷壓縮包圍圈,截殺所有出入的僧侶和香客,手段殘忍酷烈,已然造下無數殺孽。
“方丈大師與眾位首座曾數次嘗試率精銳弟子突圍,皆被那血煞尊者親自擋回。”慧覺聲音顫抖,“那魔頭……那魔頭武功之高,煞氣之重,簡直非人力可敵!一柄巨斧揮舞開來,便有開山裂石之威,達摩院首座師叔……便是為了掩護我等,硬接了他一斧,如今……如今已是重傷垂危……”
他頓了頓,臉上浮現出更深沉的恐懼:“而且,那魔頭揚言,三日之后,若少林不交出鎮寺之寶‘達摩舍利’,并臣服于幽冥殿,便要……便要血洗少林,焚毀千年古剎!”
達摩舍利,乃是少林武學源流的精神象征,更是佛門至寶,豈能拱手讓與魔教?臣服幽冥殿,更是無異于將少林數百年的清譽與正道脊梁徹底折斷!
“方丈大師深知此事已非少林一派之劫,乃是關乎整個武林正道存亡的浩劫。故而才不惜代價,派我等拼死突圍,向天下英雄求援……”慧覺說到此處,已是老淚縱橫,“可憐我那幾位師兄弟……皆已……皆已圓寂在路上……”
沉重的氣氛籠罩著小小的巖隙。篝火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幾分。三千血傀圍山,血煞尊者壓陣,限期三日……少林的局勢,已然危如累卵!
沈墨沉默地聽著,金色的瞳孔深處,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燒。沈家血案的仇恨,與林清音身世的牽扯,原本是他心中最沉重的執念。但此刻,聽著慧覺的描述,一幅幅山門被圍、同門喋血、古剎將傾的畫面仿佛就在眼前。個人的恩怨,在這席卷整個武林的滔天惡浪面前,似乎變得渺小起來。
他下意識地看向林清音。
林清音也正望著他。她的臉色因疲憊和憂心而蒼白,但那雙清冽的眸子,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明亮、堅定。她看到了沈墨眼中的掙扎與權衡,看到了那源自血脈深處的復仇火焰與眼前大義之間的碰撞。
她輕輕伸出手,覆在他緊握的拳頭上。她的指尖微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撫平躁動的力量。
“墨,”她輕聲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他耳中,“我知道你心中的恨,沈家上下百余口的冤魂,需要血債血償。幽冥殿主,我們絕不會放過。”
她頓了頓,目光轉向巖隙外那漸漸亮起的天空,語氣變得悠遠而沉重:“但若少林覆滅,正道崩摧,這世間淪為幽冥殿肆虐的煉獄,屆時,縱然我們手刃了仇敵,腳下踏著的,也不過是一片焦土廢墟。沈伯伯和沈家諸位英烈在天之靈,恐怕……亦難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