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寒寂雪原（第1頁）

北風呼嘯，卷起漫天冰塵，如同億萬把無形的銼刀，刮擦著世間萬物。視線所及，唯有無垠的、死寂的白。天空是鉛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要壓垮這片被遺忘的土地。這里沒有生命的跡象，沒有鳥獸的蹤跡，甚至連最頑強的苔蘚也無法在此存活。唯有永恒的嚴寒，與一種深入骨髓、連靈魂都能凍結(jié)的絕對寂靜。

這里，便是生命的禁區(qū)，世界的盡頭——寒寂雪原。

一道孤獨的身影，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這片白色的死亡之海中。正是沈墨。

他身上的灰袍早已被冰雪浸透，凍得硬邦邦的，每一次動作都發(fā)出細微的冰裂聲。霜白的發(fā)絲結(jié)滿了冰凌，眉梢鬢角掛著一層厚厚的白霜。他的臉色是一種不祥的灰敗，嘴唇干裂發(fā)紫，唯有那雙暗金色的瞳孔，在極致的嚴寒與死寂中，反而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執(zhí)拗光芒。

自踏入雪原那一刻起，他便徹底感受到了此地與自身寂滅之力的共鳴。空氣中彌漫的，并非是戈壁那種燥熱的死寂，而是一種冰冷的、純粹的、仿佛能凍結(jié)時空的終極寂滅。這股力量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他的身體，試圖將他同化，化為這雪原的一部分。但同時，也正如無塵大師所預言，這極致的死寂環(huán)境，前所未有地引動了他體內(nèi)那躁動不安的魔性。

“呃啊——！”

沈墨猛地跪倒在地，雙手死死抱住頭顱，發(fā)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嘶吼。他的身體劇烈顫抖，皮膚之下，仿佛有無數(shù)黑色的細蛇在瘋狂竄動！那雙暗金色的瞳孔邊緣，黑色的魔氣再次不受控制地彌漫開來，如同滴入清水的濃墨，迅速污染著他的理智。

腦海中，無數(shù)混亂猙獰的幻象翻涌不息——

他看見林清音倒在血泊中，胸口那道由他親手造成的傷痕汩汩流血，她望著他，眼中沒有怨恨，只有無盡的悲傷與不解……

他看見陸驚瀾身披枷鎖，被投入陰暗的牢獄，東廠番子猙獰的笑臉在他眼前晃動……

他看見幽冥殿的鬼影幢幢，發(fā)出刺耳的尖笑，那“北冥使”冰冷的目光穿透虛空，鎖定著他……

更有一個充滿誘惑的低語，直接在他靈魂深處響起：“放棄吧……擁抱寂滅……歸于永恒的死寂……便可再無痛苦……”

這低語與他頸間那半塊殘玉發(fā)出的詭異嗡鳴交織在一起，如同魔咒，瘋狂地沖擊著他搖搖欲墜的心神。丹田內(nèi)，那柄布滿裂痕的“寂滅心劍”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哀鳴，裂紋似乎又擴大了一分，灰黑色的死氣如同決堤的洪水，在他經(jīng)脈中橫沖直撞！

“不……我不能……”沈墨死死咬著牙，牙齦都已滲出血絲，混合著冰渣，帶來刺骨的腥甜。他顫抖著從懷中掏出那本《伏魔禪心經(jīng)》，試圖運轉(zhuǎn)其中記載的心法，驅(qū)散魔念。

然而，在此地，佛門的禪意似乎也受到了壓制，那微弱的平和之力，如同狂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經(jīng)文的力量與周遭絕對的死寂格格不入，反而加劇了他體內(nèi)的沖突！

“噗——！”

又是一口暗紅色的鮮血噴出，落在潔白的雪地上，瞬間凍結(jié)成觸目驚心的冰花。沈墨的意識開始模糊，眼前陣陣發(fā)黑，那冰冷的魔性如同潮水，即將徹底淹沒他最后的清明。

就在他即將徹底沉淪的剎那——

一幅畫面，毫無征兆地、無比清晰地撞入了他的腦海。

不是血腥，不是殺戮，不是怨恨。

那是江南朦朧的煙雨，一間彌漫著藥香的小院。林清音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小心翼翼地吹涼，然后遞到他面前，眉眼溫柔，聲音輕軟：“你的傷很重，需要靜養(yǎng)。”陽光透過雨簾，在她身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緊接著，是黑沙城地宮，她割破手腕，以血為引為他祛毒后，虛弱地靠在他懷里，臉色蒼白，卻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淺笑……

是塞外溫泉，氤氳的水汽中，她羞紅著臉為他施針，指尖觸碰他肌膚時那觸電般的悸動……

還有……最后訣別時，她昏迷中無意識的囈語：“沈墨……別去……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