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的混亂如同退潮般平息,只留下空氣中彌漫的焦糊味和宮人臉上未散的驚惶。林清音被那名沉默的小太監(jiān)幾乎是“押送”回那間偏僻的耳房,門在身后輕輕合上,隔絕了外界,也仿佛將她重新塞回了那個精致的囚籠。
她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手中緊緊攥著那個紫檀木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呂謹那張白凈富態(tài)、永遠帶著溫和假面的臉,以及他輕描淡寫間制服刺客的詭異身手,在她腦海中交替閃現(xiàn)。這個太監(jiān),比她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測,也更加危險。
“百年雷擊沉水香”……她打開盒蓋,那股奇異的、能寧心安神的淡淡香氣再次縈繞鼻尖。這香味似乎帶著某種魔力,讓她因緊張、恐懼而躁動不安的心緒稍稍平復。呂謹說這是“定金”,能延緩沈墨的反噬十二個時辰。
十二個時辰……一天一夜。
希望如同黑暗中微弱的星火,瞬間點亮,卻又被更深的憂慮籠罩。這香真的有效嗎?如何能在這戒備森嚴的宮中,將它送到宮外沈墨手中?阿吉還能聯(lián)系上嗎?蕭月如會相信這來自呂謹之物嗎?
一個個問題如同亂麻,纏繞著她。但她沒有時間猶豫。沈墨在生死線上掙扎,每一刻都彌足珍貴。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回想阿吉出現(xiàn)的方式和時機。他是在火災前來的,說明他有一定在宮中活動的自由,并且能相對準確地找到自己的位置。火災之后,宮禁必然更加嚴格,他還能出現(xiàn)嗎?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一點點流逝。窗外天色由濃黑轉為墨藍,預示著黎明將至。耳房外恢復了死寂,只有遠處隱約傳來的、象征宮廷秩序恢復的、規(guī)律而冰冷的巡邏腳步聲。
林清音的心一點點沉下去。阿吉沒有出現(xiàn)。或許他暫時無法脫身,或許他已經被發(fā)現(xiàn)……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必須冒險主動聯(lián)系。她想起阿吉提到,他是在永和宮負責雜役。那么,他白天很有可能會有活動。
天色微亮,宮門開啟的鐘聲悠遠傳來。林清音整理了一下妝容,將沉水香小心地藏在貼身的暗袋里,推開房門。那兩名粗使宮女依舊守在門外,眼神麻木。
“兩位姐姐,”林清音擠出一個怯生生的笑容,“奴婢初來乍到,想到處走走,熟悉一下永和宮的環(huán)境,免得日后沖撞了貴人,不知可否?”
其中一個宮女抬眼看了看她,又低下頭,甕聲甕氣地道:“娘娘吩咐了,姑娘可以在永和宮內走動,但不可出宮門。”
足夠了!林清音心中稍定,道了謝,便裝作漫無目的的樣子,在永和宮內緩緩踱步。
永和宮占地不小,除了主殿,還有不少偏殿、耳房、花園和負責宮中雜役的院落。清晨,已有不少低等太監(jiān)和宮女開始忙碌,灑掃庭院,搬運物品。林清音目光飛快地掃過每一個身影,尋找著那個清瘦熟悉的身形。
她故意走向雜役房聚集的后院,那里氣味混雜,人來人往。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既希望看到阿吉,又怕引來不必要的注意。
就在她經過一排晾曬宮人衣物的地方時,眼角余光瞥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正吃力地踮著腳,試圖將一件沉重的濕衣服掛上高高的晾衣繩。
是阿吉!
林清音心中一喜,正欲上前,卻見一名管事模樣的太監(jiān)罵罵咧咧地走過來,一鞭子抽在阿吉背上:“沒吃飯嗎?磨磨蹭蹭的!趕緊干完活去庫房幫忙!”
阿吉痛得縮了一下,不敢反抗,連忙加快動作。
林清音腳步頓住,知道此時不是上前說話的好時機。她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向前走,在與阿吉擦肩而過的瞬間,用極低的聲音快速說了一句:“巳時三刻,浣衣局后井邊?!?/p>
她不確定阿吉是否聽清,也不敢回頭,徑直走了過去。
巳時三刻,陽光驅散了清晨的寒意。林清音借口熟悉永和宮內的水路分布(以備貴妃娘娘詢問),來到了位于宮苑西北角的浣衣局附近。這里相對偏僻,幾口用于浣衣的古井旁,堆放著小山似的待洗衣物,空氣中彌漫著皂角和潮濕的氣味。
她假裝觀察井水,心臟卻因緊張而劇烈跳動。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圍只有漿洗宮女捶打衣物的“砰砰”聲。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希望時,一個抱著大木盆的瘦小身影低著頭,快步走到了她身旁的井邊,開始打水。
是阿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