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霧如輕紗般纏繞著嵩山后山。一處依偎在山澗溪流旁的廢棄樵夫木屋,此刻升起了裊裊炊煙,為這片清冷之地增添了幾分人間煙火氣。木屋周圍已被陸驚瀾派來的心腹錦衣衛暗中警戒,隔絕了外界的紛擾。
林清音正在屋外的小灶前煎藥,藥罐里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散發出混合著苦參、雪蓮等珍貴藥材的獨特氣味。她神情專注,時不時以內力催動火候,讓藥性更好地融合。經過一夜的調息,她的臉色比昨日稍好,但眉宇間那抹因耗損元氣而生的淡淡疲憊仍未完全散去。
沈墨坐在溪邊一塊光滑的巨石上,面向潺潺流水,閉目調息。他周身那令人心悸的死寂氣息收斂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無差別地侵蝕周圍,但偶爾泄露出的一絲,仍讓溪流途經他附近時,水面會凝結出一層轉瞬即逝的薄冰。他正在嘗試按照林清音結合古籍與醫理推演出的方法,以意念引導寂滅心劍,緩慢煉化那縷纏繞在心脈上的灰色絲線,過程緩慢而艱難,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
就在這時,一陣清脆悅耳、帶著異域風情的銀鈴碰撞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山澗的寧靜。伴隨著鈴音,還有一股灼熱而明媚的氣息,如同沙漠中驟然升起的朝陽,強勢地侵入了這片清冷山谷。
林清音抬起頭,循聲望去。
只見一道火紅的身影,正沿著崎嶇的山路,步履輕快地向木屋走來。來人正是明月教圣女,蕭月如。
她今日依舊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紅色勁裝,勾勒出曼妙健美的身姿。烏黑的長發編成無數細辮,綴滿了細小的銀鈴和紅珊瑚珠子,隨著她的步伐叮當作響。她的肌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五官明艷大氣,一雙琉璃色的眼眸如同塞外最純凈的天空,此刻正帶著一種復雜難辨的情緒,目光灼灼地望向溪邊的沈墨。
與上次在聯盟大營中的癡纏與熱烈不同,此刻的蕭月如,眉宇間少了幾分執拗,多了幾分歷經世事后的沉淀與一絲淡淡的釋然。她手中捧著一個尺許長的白玉盒,盒子通體剔透,散發著絲絲縷縷的白色寒氣,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林妹妹,沈墨。”蕭月如走到近前,聲音依舊爽朗,卻少了幾分以往的咄咄逼人。她先是對林清音點了點頭,目光在她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欽佩,隨即轉向緩緩睜開眼的沈墨。
沈墨暗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那抹熟悉的紅色,眼神平靜無波,只是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聽說你們搬來了后山,我便尋來了。”蕭月如晃了晃手中的白玉盒,開門見山,“這是我明月教的鎮教之寶——‘冰心雪蓮’,生于昆侖之巔萬年冰窟之中,百年發芽,千年開花,至陰至寒,卻能滌蕩邪穢,穩固心神。或許……對化解你體內那股力量的反噬,能有些用處。”
她的話語干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仿佛只是送來一件尋常之物。
林清音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她身為醫者,自然聽說過“冰心雪蓮”的鼎鼎大名,此物堪稱療傷圣品,尤其對于走火入魔、內力反噬有奇效,其價值無可估量。明月教竟舍得將此物拿出?
沈墨看著那散發著凜冽寒氣的玉盒,眉頭微蹙:“此物太過珍貴,明月教……”
“不必推辭。”蕭月如打斷他,將玉盒往前一遞,琉璃色的眸子直視著沈墨,坦然道:“我蕭月如行事,向來隨心所欲。以往糾纏于你,是真心覺得你是這天下間最配得上我的男子。但如今……”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一旁安靜站立、氣質如空谷幽蘭般的林清音,又回到沈墨那冰冷卻難掩關切(盡管那關切并非對她)的眼神上,自嘲地笑了笑,語氣卻愈發灑脫:“如今我看明白了,有些緣分,強求不得。你心中有你的道,你的劍,和你……認定的人。我蕭月如拿得起,放得下。”
她的話語清晰而堅定,如同塞外嘹亮的羌笛,沒有絲毫扭捏作態。
“這雪蓮,并非為你,而是為我自己的心意做一個了結。”蕭月如揚起下巴,明媚的臉上綻放出一個如同烈日般燦爛的笑容,帶著塞外兒女特有的豪爽與坦蕩,“感謝你讓我見識過何為真正的強者之風,也讓我看清了自己該走的路。從此以后,你我只是并肩作戰的朋友,若他日江湖再見,亦可把酒言歡。”
說著,她直接將玉盒塞到了旁邊林清音的手中,動作干脆利落。“林妹妹,你醫術通神,此物交由你處置,最為妥當。希望能幫到他。”
玉盒入手,一股精純至極的寒意瞬間透來,讓林清音精神一振。她捧著這沉甸甸的、代表著蕭月如徹底放手與真摯祝福的禮物,心中百感交集。有對蕭月如灑脫性子的欣賞,有對她贈藥之舉的感激,也有一絲微妙的、釋然后的輕松。
“蕭姐姐,多謝。”林清音誠摯地道謝,聲音輕柔卻堅定。
蕭月如擺了擺手,笑道:“不必言謝。能看到你們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沈墨身上,那眼神清澈坦蕩,再無半分癡纏,只剩下純粹的、對強者的認可與對朋友的祝福。“沈墨,保重。塞外風云將起,我明月教也不會坐視幽冥殿肆虐,他日北方再見,希望看到的是一個掌控了力量、而非被力量掌控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