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風陵渡,踏入東北方向的群山,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個世界。官道的痕跡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荒草和碎石覆蓋的崎嶇小徑。山勢愈發陡峭嶙峋,如同巨獸裸露的脊骨,猙獰地刺向低垂的天空??蔹S的灌木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偶爾有幾只灰褐色的巖鷹在高空盤旋,發出凄厲的鳴叫,更添荒涼肅殺。
沈墨一馬當先,控著韁繩,引領著這支十余人小隊在險峻的山路上艱難前行。他周身那內斂的死寂氣息,似乎與這片荒蕪蒼茫的山地產生了一種奇特的共鳴,使得沿途的蛇蟲鼠蟻盡皆遠避,連最悍不畏死的山狼,也只是在遠處的山脊上投來警惕的一瞥,便悄無聲息地退走。
林清音坐在他身后,一只手依舊輕輕攬著他的腰,另一只手則緊握著懷中那面不時傳來微弱灼熱的青銅古鏡。她的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不僅提防著可能出現的幽冥殿伏擊,也在搜尋著任何可能與“赤陽精金”或龍脈相關的蛛絲馬跡。山路顛簸,她的身體不可避免地與沈墨的后背緊密相貼,起初的羞澀已在連日的奔波中化作了習慣性的依賴與安心。
日頭偏西,天色迅速暗沉下來。北地的夜晚來得格外早,也格外寒冷。刺骨的山風如同刀子般刮過,卷起地面細碎的雪沫(此地海拔已高,可見殘雪),打在臉上生疼。
“天色已晚,不宜再趕路?!鄙蚰兆●R韁,目光掃過前方一處背靠巨大山巖、相對避風的凹陷地帶,“就在此處扎營。”
命令下達,訓練有素的隊員們立刻行動起來,分工明確,有人負責清理營地,有人負責警戒四周,有人則取出簡易的帳篷和御寒的毛氈。他們都是陸驚瀾精挑細選的好手,深知在這等險地,任何疏忽都可能帶來滅頂之災。
篝火很快升了起來,跳動的火焰驅散了些許寒意,也帶來了微弱的光明。眾人圍著火堆,沉默地啃著冰冷干硬的肉干和面餅,就著燒開的雪水吞咽。氣氛壓抑,只有柴火燃燒的噼啪聲和呼嘯的風聲。
林清音沒有立刻休息,她先是仔細檢查了每一名隊員的狀態,分發了一些抵御風寒、補充體力的藥丸,然后才走到坐在火堆旁、閉目調息的沈墨身邊。
她取出水囊,遞給他,輕聲道:“喝點熱水,暖暖身子。”水囊是她用內力溫熱過的。
沈墨睜開眼,暗金色的瞳孔在火光映照下流轉著微光。他接過水囊,指尖與她微涼的手指有瞬間的觸碰。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喝了幾口,將暖意咽下,那溫熱似乎順著喉嚨,悄然流淌進冰封的心湖,泛起一絲幾不可察的漣漪。
林清音在他身旁坐下,也小口喝著熱水,目光落在跳躍的火焰上,有些出神。離開大部隊,深入這未知的險地,說不緊張是假的。但每當看到身旁這個沉默而強大的身影,那份不安便會奇異地平復下來。
她從行囊中取出陸驚瀾臨別時贈予的那枚玄鐵令牌。令牌入手沉甸甸的,觸手冰涼,正面刻著復雜的飛魚云紋,背面則是一個凌厲的“令”字,邊緣已被摩挲得有些光滑,顯然歷經歲月。這不僅僅是一份權力憑證,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與托付。
“陸大人他……”林清音摩挲著令牌,輕聲開口,似是想說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她與陸驚瀾之間,那份復雜難言的情愫,早已在生死與共與各自的抉擇中,化為了更為澄澈的知己之道。這份贈令之舉,與其說是余情未了,不如說是一種超越了私情的、對她能力的認可與對此次任務成功的期許。
沈墨的目光也落在那枚令牌上,他自然明白這令牌的分量,也看得懂陸驚瀾那份未曾宣之于口的鄭重。他沉默片刻,聲音低沉地開口,罕見地主動提及:“他此人,雖身處廟堂,心有枷鎖,但行事自有其底線與擔當。此令,是助力,亦是責任?!?/p>
他能如此客觀地評價陸驚瀾,讓林清音微微有些訝異,隨即心中涌起一絲暖意。這或許意味著,在他心中,過往那些因她而起的微妙敵意,已真正煙消云散。
她將令牌小心收好,抬起頭,看向沈墨被火光勾勒得愈發冷硬分明的側臉,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心中的擔憂問了出來:“之前風陵渡外,那道灰影……你可知是何來歷?”
沈墨聞言,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暗金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凝重。“氣息古老,隱帶禪意,卻又非少林路數。”他頓了頓,感受著體內寂滅心劍對此話題那極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排斥感,“或許……與這山,與那龍脈,甚至與我這身力量……有些關聯?!?/p>
這個猜測讓林清音心頭一緊。一個隱藏在暗處、目的不明、且可能與寂滅之力同源或相克的強者,其威脅恐怕不比幽冥殿小。
就在這時,負責外圍警戒的一名隊員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警示唿哨!
幾乎在唿哨響起的瞬間,沈墨已如鬼魅般長身而起,將林清音護在身后!流光劍不知何時已悄然出鞘半寸,冰冷的死寂領域以他為中心驟然擴散,連篝火的火焰都為之一暗,仿佛被無形之力壓制!
其余隊員也瞬間進入戰斗狀態,刀劍出鞘,結成防御陣型,警惕地望向黑暗。
然而,預料中的襲擊并未到來。只見那名發出警示的隊員,正神色緊張地用刀尖挑著一樣東西,從營地邊緣的陰影中緩緩走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