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山谷入口,死寂如同實質,壓得人喘不過氣。沈墨離去時留下的絕望與冰冷尚未消散,而比這更沉重的,是彌漫在幸存者之間那無聲的、不斷擴大的裂痕。獲救的年輕隊員癱軟在地,褲襠濕了一片,雙目空洞,顯然已被嚇破了膽。其余人雖強自鎮定,但看向彼此的眼神中,都充滿了劫后余生的驚悸,以及一種更深沉的、對未來的恐懼。
林清音在副隊長的攙扶下勉強站起,內腑如同被烈火灼燒,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痛。她看著那名精神瀕臨崩潰的年輕隊員,又掃過一張張寫滿恐懼與疏離的臉,心中一片冰涼。她知道,有些東西,一旦破碎,便再難重圓。
副隊長沉默地指揮著眾人簡單處理黑袍使者的尸體,并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皮囊將那塊詭異的黑紫色晶石封裝起來,那晶石內部流動的粘稠光澤,仿佛一只不懷好意的眼睛,窺視著所有人的心神。沒有人說話,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收拾東西時發出的細微聲響,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隊伍再次上路,向著東方跋涉。只是這一次,隊伍的結構發生了微妙而顯著的變化。沒有人再敢靠近林清音,仿佛她身上也沾染了沈墨那不詳的氣息。她獨自騎在一匹剛剛找回的、略顯瘦弱的馬上,身影在廣袤的戈壁中顯得格外孤單。副隊長依舊盡職地護衛在側,但他緊抿的嘴唇和不時掃視四周的警惕目光,也透露著內心的不平靜。
那名被沈墨針對的年輕隊員,被兩人攙扶著前行,他時不時會發出無法抑制的啜泣或驚叫,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如同驚弓之鳥。他的恐懼,像瘟疫一樣感染著其他人。
“我們……我們還要帶著她嗎?”一個極其細微,卻因周遭太過安靜而顯得格外清晰的聲音,從隊伍后方傳來。說話的是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老兵,他眼神閃爍,不敢看林清音的方向,“那位……那位明顯是沖著她來的!我們跟著她,遲早都會被……”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繼續和林清音在一起,就意味著要繼續承受沈墨那不可預測的、致命的“關注”。
“閉嘴!胡說什么!”副隊長猛地回頭,厲聲呵斥,眼神銳利如刀。
那老兵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言,但臉上明顯帶著不服,周圍幾個隊員也眼神游移,顯然抱有同樣的想法。
林清音仿佛沒有聽見,依舊目視前方,只是握著韁繩的手,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她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只是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她不能責怪他們,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恩情與道義。沈墨那清醒狀態下的冷酷一擊,徹底擊潰了這些人心中最后的僥幸。
傍晚時分,隊伍在一處相對背風、靠近幾叢枯死胡楊林的沙丘后扎營。水源已經所剩無幾,干糧也快見底,死亡海邊緣的嚴酷環境正在一點點吞噬著他們的體力和希望。
篝火再次燃起,卻驅不散那濃得化不開的隔閡。隊員們自發地聚攏在遠離林清音的另一側,低聲交談著,目光偶爾瞥向她時,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有殘留的感激,有對醫術的依賴,但更多的,是無法掩飾的恐懼與排斥。他們不再是一個并肩作戰的集體,而是被無形的恐懼分割開來的個體。
林清音獨自坐在篝火的這一側,默默地整理著藥囊,清點著所剩無幾的藥材。跳躍的火光映在她蒼白而平靜的臉上,勾勒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堅韌與孤獨。她拿出水囊,小口地抿著珍貴的水,感受著喉嚨被滋潤的微弱舒適。
副隊長拿著一塊烤熱的、硬邦邦的餅子走了過來,在她身邊坐下,將餅子遞給她。“林姑娘,吃點東西。”
“謝謝。”林清音接過餅子,卻沒有立刻吃。
副隊長沉默了片刻,目光看著對面那群竊竊私語的隊員,聲音低沉地開口:“林姑娘,您別往心里去。他們……只是嚇壞了。”
“我明白。”林清音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疲憊,“恐懼本身,并無過錯。”
“但是……”副隊長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接下來的路,恐怕會更加難走。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而且,沈……他的情況……”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沈墨的存在,如同懸頂之劍,隨時可能落下。
林清音抬起頭,看向副隊長,火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跳動:“副隊長,你的意思呢?如果你也覺得我應該離開,我可以自己走。”
副隊長身體一震,猛地抬頭看向她,對上那雙平靜卻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他臉上閃過一絲掙扎,最終化為堅定:“屬下奉命護衛姑娘安全,此命是陸大人和姑娘所救,只要屬下還有一口氣在,絕不會棄姑娘而去!”他的話擲地有聲,帶著軍人特有的執拗與忠誠。
林清音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暖意,輕輕點了點頭:“謝謝你。”在這眾叛親離的時刻,這一份堅守,顯得如此珍貴。
就在這時,對面的人群中,爭論的聲音似乎大了一些。
“……必須讓她走!不然我們都得死!”
“可是……林姑娘救過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