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地,衰草連天。
塞外的初冬,已是寒入骨髓。鉛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隨時都要壓將下來,將這片廣袤而荒涼的土地徹底吞噬。視野所及,盡是茫茫的枯黃與灰暗,唯有遠處蜿蜒如虬龍的山脈,勾勒出天地間最后一道堅硬的輪廓。
沈墨獨自跋涉在這片荒原上。
他依舊穿著那身沾滿風塵、略顯破舊的灰袍,霜白的長發用一根簡單的布帶束著,幾縷散亂的發絲在風中狂舞,拂過他棱角分明卻異常蒼白的面龐。他的左手,無意識地按在胸口,那里并非有形的創傷,而是仿佛有一團無形的火焰在灼燒,一股冰冷的殺意在翻騰——那是強行融合輪回心種與幽冥死氣后留下的“魔障”,是心魔滋生的溫床。
自邙山絕頂一戰,手刃副殿主,初步明悟“我心不滅”的輪回劍意后,他并未返回中原,而是遵循著某種本能,一路向北。仿佛在那片孕育了他新生與力量的寒寂雪原深處,能找到壓制乃至化解這魔障的方法。
然而,越是北行,心魔的侵襲便越是頻繁劇烈。
此刻,他正強忍著腦海中翻涌的幻象。那不是對敵人的恐懼,而是他最深的夢魘——林清音遇險的種種畫面。時而見她被幽冥殿的爪牙圍攻,素白衣衫染血;時而又見她孤立于懸崖邊緣,腳下是萬丈深淵,回眸望向他,眼中滿是絕望……
每一次幻象襲來,都伴隨著識海撕裂般的痛楚與胸腔中難以遏制的暴戾殺意。他必須耗費極大的心力,才能勉強守住靈臺的一絲清明,將那毀天滅地的沖動死死壓在喉頭。
“呃……”他悶哼一聲,猛地停住腳步,單手扶住旁邊一塊風化嚴重的巨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巖石表面竟被他硬生生摳出幾道深痕。暗金色的瞳孔深處,那點暖光與周圍翻涌的灰暗氣息激烈地搏斗著。
就在這時,一陣隱約的哭喊與狂躁的馬蹄聲,順著風傳入了他的耳中。
沈墨倏然抬頭,眼中短暫的迷茫被銳利所取代。他身形一晃,如一道青煙般悄無聲息地掠上身旁一處較高的土丘,向下望去。
只見下方不遠處的一個小小部落聚居地,正陷入一片混亂與血腥之中。數十騎彪悍的馬賊,揮舞著彎刀,狂笑著追逐、砍殺著驚慌失措的牧民。帳篷被點燃,濃煙滾滾,婦孺的哭喊與馬賊的獰笑交織,構成了一幅人間慘劇。
沈墨的目光,瞬間鎖定了一個場景: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約莫五六歲年紀,正跌倒在燃燒的帳篷旁,嚇得連哭都忘了,而一名面目猙獰的馬賊,正策馬揚刀,朝著她狠狠劈下!
那馬賊臉上殘忍的笑意,那雪亮彎刀反射的寒光,那小女孩眼中倒映的絕望……與他腦海中林清音遇險的幻象,某個瞬間,竟詭異地重疊在了一起!
“轟——!”
一直被他強行壓制的魔障,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轟然爆發!
一股冰冷、暴虐、充斥著無盡毀滅意念的氣息,以他為中心,如同風暴般向四周席卷開來!土丘上的碎石草木,竟在這無形的殺氣中微微震顫,繼而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
他的雙眼,在剎那間被濃郁的灰暗之色覆蓋,連那點核心的金色暖光都幾乎被淹沒。
“死!”
一聲低沉沙啞,不似人聲的斷喝從他喉間擠出。
下一刻,他的身影從土丘上消失了。
并非輕功身法,更像是空間的跳躍與扭曲。
幾乎是同一瞬間,那名舉刀欲劈的馬賊,連人帶馬,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攥住,繼而——
“嘭!”
一團血霧猛地炸開!
沒有慘叫,沒有格擋,甚至連發生了什么都沒看清,一人一馬,連同那柄彎刀,已然化作漫天紛飛的血肉碎末!
這突如其來、近乎妖魔般的景象,讓周圍所有馬賊的動作都僵住了。他們臉上的狂笑凝固,轉為極致的驚愕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