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如那一聲蘊含著內力與急切的蒙古語呼喊,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戰場新的變數。東南方向,那支狂野彪悍的漠北喀爾喀部狼騎,在聽到她的呼喊后,沖鋒的勢頭非但沒有減緩,反而發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嚎叫,如同真正的狼群發現了獵物,速度再增,如同一股鐵灰色的洪流,狠狠地撞向了清軍主力陣型的側翼!
“轟——!”
騎兵碰撞的巨響震耳欲聾,人喊馬嘶之聲瞬間蓋過了一切!喀爾喀狼騎的戰術與清軍截然不同,他們更擅長散兵游擊與迅猛的鑿穿戰術,甫一接觸,便利用其出色的機動性和個人勇武,將清軍相對嚴整的陣型撕開了數道口子!彎刀與馬刀碰撞出激烈的火花,鮮血如同潑墨般灑落在冰原之上!
突如其來的攻擊,讓圍攻冰巖聯軍的清軍前鋒陷入了混亂。他們不得不分兵應對側翼的兇猛狼騎,對陸驚瀾等人的壓力驟減。
“是友非敵!穩住陣型,配合狼騎,反擊!”陸驚瀾戰斗經驗豐富,立刻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戰機,繡春刀指向因混亂而出現破綻的清軍,殘存的聯軍勇士士氣大振,爆發出最后的力氣,反向沖殺出去!
沈墨與林清音壓力一輕,背靠著的依靠稍稍放松,這才發現彼此的手心都已滿是冷汗。沈墨低頭看向懷中臉色蒼白的林清音,關切道:“沒事吧?”
林清音搖了搖頭,目光卻望向冰巖下方那混亂而宏大的戰場,眼中帶著一絲憂慮:“喀爾喀部……他們為何會幫我們?”
“是月如。”沈墨篤定道,目光掃過遠處那道在狼騎中若隱若現的紅色身影,帶著一絲感慨,“她在明月教,乃至在關外部落中,都有著我們想象不到的影響力。”
就在這時,一陣平和、悠遠,仿佛能滌蕩心靈塵埃的佛號,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竟在這喊殺震天的戰場上,絲毫不被掩蓋。
“阿彌陀佛。”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戰場邊緣,一處不起眼的冰丘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身著陳舊僧袍、面容清癯、眼神澄澈如同嬰孩的老僧。他手持一串古樸的念珠,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與這血腥的戰場處于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風雪繞他而行,殺戮不沾其身,正是少林寺的無塵大師。
“無塵大師!”圓慧大師與玄素真人面露喜色,同時合十行禮。他們深知這位師叔(道友)佛法高深,武功更是深不可測,他的到來,無疑是一劑強心針。
陸驚瀾也收刀示意,他對這位方外高人保持著敬意。
無塵大師步履從容,看似緩慢,卻幾步之間便已穿過混亂的戰局邊緣,來到了冰巖之下聯軍核心之處。他目光平靜地掃過滿身血污的眾人,最后落在相互扶持的沈墨與林清音身上,尤其是在他們之間那若有若無、已然內斂的淡金灰色能量氣息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大師,您怎會來此?”林清音恭敬地問道,同時也暗自松了口氣。無塵大師的出現,仿佛帶來了一種讓人心安的寧靜力量。
無塵大師微微一笑,如同春風化雨:“老衲云游至此,感應到此地殺伐之氣沖天,更有幽冥異力與一股新生道韻交織,特來一觀。”他的目光轉向沈墨,“沈施主,恭喜你掙脫魔障,覓得本心,更與林施主締結如此奇妙緣法。”
沈墨在林清音的攙扶下,鄭重地向無塵大師行了一禮:“多謝大師昔日點撥之恩,晚輩愚鈍,險些誤入歧途。”他指的是當初在少林寺外,無塵大師那幾句看似隨意,卻暗含機鋒的點化。
無塵大師頷首,又看向下方慘烈的廝殺,聲音平和卻帶著穿透力:“世間征伐,如同潮汐,起起落落。然潮水退去,方見礁石本色。今日之戰,非為一城一地之得失,實為‘道’之存續。”
他的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連正在指揮局部反擊的陸驚瀾也凝神細聽。
“滿洲鐵騎,勢若雷霆,其‘道’在于征服、秩序與強權,如同這冰原寒風,欲凍結一切異己。”無塵大師緩緩道,目光仿佛穿透了戰場,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而爾等匯聚于此,江湖豪杰、前朝遺脈、邊陲義士,乃至關外部落,所行之事,看似螳臂當車,然其核心,在于一個‘護’字。護家園,護同胞,護心中所信之‘道’,乃至護這腳下山河之‘生機’。”
他的話語如同暮鼓晨鐘,敲打在每個人心頭,讓那些因殺戮而有些麻木的心靈,重新明晰了自己戰斗的意義。
“然,‘護’之道,非僅憑一腔血氣,更非執著于殺伐。”無塵大師的目光再次落在沈墨和林清音身上,“沈施主曾墮殺道,林施主曾困于情殤,皆因執著過甚。如今二位因緣和合,力量交融,剛柔并濟,寂滅之中蘊新生,尊貴之下藏堅韌,恰是暗合天地陰陽相生之理。此非終結,而是伊始。”
沈墨若有所思,他感受到體內那融合后的能量,確實不再如之前魔功那般霸道毀滅,也不似單純正道內力那般中正平和,而是一種更加包容、更具韌性的狀態。林清音亦是心有所感,她那皇室血脈帶來的沉重使命感,似乎在沈墨的輪回劍意融入后,變得不再那么冰冷和孤獨,而是有了可以共同承擔的溫度。
“大師的意思是……”林清音輕聲問道。
“放下我執,方能承載更多。”無塵大師聲音溫和,“你二人之力,源于情,卻不應困于情。當以此為契機,觀照本心,明了何為真正欲守護之物。守護一人是小愛,守護蒼生是大愿。然無小愛,何以生大愿?無大愿,小愛亦難長久。二者本是一體,不可偏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