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鎮,臨江樓。
此樓憑江而建,視野開闊,濤聲隱隱。二樓雅閣“聽濤閣”內,氣氛卻與窗外江景的壯闊截然不同,帶著一種無形的凝重與審視。
林清音獨自一人,坐于主位。她依舊是一身素凈白衣,臉色因傷勢未愈而顯得蒼白,但脊背挺得筆直,目光平靜如水。在她對面,分坐著三位氣度不凡、威名赫赫的江湖巨擘。
居左者,乃鎮遠鏢局總鏢頭“金刀”金破山,年約五旬,身材魁梧,面如重棗,一部虬髯更添威猛,放在桌上的手掌骨節粗大,布滿老繭,隱隱有金光流轉。他性格剛烈,目光如電,毫不避諱地打量著林清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質疑。
居中者,是洞庭水寨寨主“翻江龍”李逵,體型胖大,笑容可掬,如同彌勒佛,但一雙細長的眼睛里偶爾閃過的精光,顯露出其絕非表面那般憨厚。他掌管著洞庭湖龐大的水運網絡,消息靈通,心思縝密。
居右者,則是“巴山劍廬”的“無影劍”韓無影,此人看上去最為年輕,約莫三十許,面容普通,穿著灰色布衣,如同一個落魄書生。他始終低眉垂目,仿佛對周遭一切漠不關心,只是安靜地品著杯中清茶,但在他周身三尺之內,空氣都仿佛比其他地方更冷冽幾分,那是凝練到極致的劍意自然散發所致。
“林樓主,”金破山率先開口,聲若洪鐘,震得窗欞微響,“江湖傳聞,你乃前朝皇室血脈,更得聽雨樓傾力支持,欲整合江湖力量,對抗幽冥殿與外虜。金某是個粗人,只信眼見為實。不知樓主除了這顯赫身世,還有何本事,能讓我等心服口服,甘愿聽令?”
這話問得直接,甚至有些無禮,卻是在場所有人心中最大的疑問。僅憑血脈和名聲,不足以號令群雄。
李逵笑瞇瞇地接口,語氣圓滑,卻同樣銳利:“金總鏢頭話糙理不糙。林樓主‘素手醫仙’之名,我等早有耳聞,仁心仁術,令人敬佩。只是,這江湖風波惡,光有仁心,怕是……難當大任啊。”他意指林清音需要展現出足以服眾的武力或魄力。
韓無影依舊沉默,只是端起茶杯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面對這近乎刁難的開場,林清音神色不變,她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掃過三人,聲音平和卻清晰:“金總鏢頭,李寨主,韓先生。清音今日赴約,并非以所謂‘公主’身份號令諸位,而是以聽雨樓樓主,以及一個不愿見神州陸沉、百姓流離的普通醫者身份,與諸位共商應對幽冥殿與外虜之大計。”
她頓了頓,繼續道:“至于本事……醫術,可救傷扶危,亦可,”她目光轉向李逵,“于無聲處,決斷生死。”
話音未落,她放在桌下的左手極其細微地一動,指尖一道凝練如絲、肉眼難辨的淡青色氣勁悄無聲息地射出,并非攻向任何人,而是精準地點在了李逵面前那杯熱氣騰騰的茶水水面上!
“啵!”
一聲極輕微的脆響,如同水泡破裂。
李逵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他駭然發現,自己杯中那原本清澈碧綠的茶湯,竟在剎那間變得渾濁不堪,顏色轉為詭異的灰黑,更有一股淡淡的腥甜之氣彌漫開來!而他竟完全沒察覺到林清音是何時下的手!若這氣勁的目標是他本人……
“好一手‘凝氣成絲’,暗蘊奇毒!果然不愧是‘素手醫仙’!”李逵臉上的肥肉抖了抖,勉強維持著笑容,但眼神已徹底變了,充滿了驚懼與忌憚。他這才明白,對方不僅醫術通神,用毒之術更是鬼神莫測!
金破山也是瞳孔一縮,他自問剛猛無儔,但面對這種無聲無息、防不勝防的手段,也不由得心生寒意。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韓無影,終于抬起了頭。
他的目光平淡無奇,卻仿佛兩柄出鞘的利劍,直刺林清音!沒有殺氣,沒有敵意,只有一種純粹到極致的、對“劍”或者說對“道”的探究與審視。
“音律為劍,醫毒雙絕。”韓無影開口,聲音平淡無波,“聽聞樓主在黑沙城,曾以音律退敵。韓某不才,想請教一式。”
他沒有詢問,而是直接提出了挑戰!而且目標直指林清音新得的《天音秘卷》之力!
話音剛落,也不見韓無影有何動作,他面前茶杯中的一片茶葉,竟無風自動,緩緩從水面上懸浮而起,停滯在半空!那茶葉之上,竟隱隱散發出一股銳利無匹的劍意,鎖定林清音!這不是內力外放,而是精神意念與劍道修為融合到極高境界的體現!他以一片茶葉為劍,要試林清音的“音劍”!
林清音心中凜然。韓無影的修為,遠超她的預料。她重傷未愈,強行催動大規模音攻必然引動死氣,但若退縮,之前建立的氣勢將蕩然無存。
她深吸一口氣,將紛雜念頭壓下,再次將那只普通玉笛橫于唇邊。她沒有吹奏復雜的曲調,只是凝聚全部心神,回憶著《天音秘卷》中那幅“聚音成線”的圖案,將體內那微弱卻與新得秘卷隱隱契合的內力,盡數灌注于笛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