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終于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但那雙眼睛,卻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驟然泛起一絲令人心悸的寒意。他沒有看那兩把明晃晃的樸刀,只是盯著那刀疤臉,淡淡地開口:“金陵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讓那兩名持刀的漢子動作一僵,竟不敢貿然上前。
刀疤臉捂著麻木的手臂,又驚又怒,色厲內荏地喝道:“你們……你們是什么人?敢傷我們漕幫的人!”
漕幫?沈墨眼神微動。果然是陰魂不散。看來金陵分舵的人,已經(jīng)收到了消息。
“傷人?”林清音上前一步,聲音清冷如玉珠落盤,“若非閣下出手無禮,小女子又何必自保?你所中之針,半個時辰后自解,只是教你個規(guī)矩,金陵城,不是可以隨意撒野的地方。”
她的話語不卑不亢,既點明了是對方無禮在先,又展露了高超的技藝與從容的氣度,頓時讓那三名漕幫漢子氣勢又弱了三分。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客棧門外傳來一個清朗含笑的聲音:“嗬,今兒這悅來居倒是熱鬧。”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身著月白長衫、腰懸長劍的年輕公子緩步而入。他約莫二十出頭年紀,面容俊朗,眉眼間帶著幾分疏闊之氣,步履從容,氣度不凡。他的目光在場內一掃,掠過漕幫三人時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最終落在沈墨和林清音身上,尤其在沈墨那固定的左臂和沉靜的氣度上多停留了一瞬。
“凌……凌少俠!”刀疤臉見到此人,臉色頓時一變,方才的囂張氣焰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惶恐。
那被稱作“凌少俠”的公子并未理會他,而是對著沈墨和林清音抱拳一禮,笑容和煦:“在下青云劍宗凌霄,適才路過,見此處喧嘩,特來看望。這幾位漕幫的朋友,若是有什么誤會,不如給在下一個面子,就此作罷,如何?”
青云劍宗!天下劍宗魁首!掌柜的和那幾名漕幫漢子聞言,皆是面露敬畏之色。
沈墨心中微動,面上卻不露分毫,只是拱手還禮:“多謝凌少俠解圍,只是小事,并無誤會。”他言語簡潔,不愿多生枝節(jié)。
凌霄笑了笑,目光似是不經(jīng)意地掃過沈墨空蕩蕩的腰間(劍在行囊中),又看了看林清音,眼中閃過一絲探究,但并未多問,只是對那刀疤臉揮了揮手:“還不走?”
刀疤臉如蒙大赦,連忙帶著兩名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二位初來乍到,便遇上這等煩心事,是在下招待不周了。”凌霄轉向沈墨二人,語氣誠懇,“這金陵城雖大,卻也龍蛇混雜。二位若是不棄,可由凌霄略盡地主之誼。”
沈墨看著眼前這位氣度不凡的青云劍宗弟子,心中警兆微生。對方的出現(xiàn)太過巧合,是路見不平,還是別有目的?他口中的“地主之誼”,是善意,還是另一種形式的監(jiān)視?
“凌少俠客氣了。”沈墨淡然拒絕,“我等旅途勞頓,需先行安頓,不便叨擾。”
凌霄也不堅持,爽朗一笑:“既如此,便不打擾二位休息了。若有閑暇,可來城西青云別院尋我,或許……關于閣下左臂的舊傷,門中長輩能有良方。”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沈墨一眼,再次拱手,轉身離去。
客棧內恢復了平靜,但沈墨和林清音的心,卻無法平靜。
回到房間,關上門窗,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林清音摘下輕紗,眉間帶著憂慮:“沈大哥,那凌霄……他好像看出了什么?”
沈墨走到窗邊,透過縫隙看著樓下街道熙攘的人流,目光深沉。漕幫的糾纏在他意料之中,但這青云劍宗凌霄的突然出現(xiàn),以及他那句關于“左臂舊傷”的話,卻在他心中投下了一塊巨石。
他的左臂重傷,是驛站死斗所致,外表與普通刀劍傷無異。凌霄如何能一眼看出是“舊傷”?還是說,他看出的,是更深層的東西?
沈墨緩緩摩挲著胸前固定左臂的布帶,感受著其下依舊隱隱作痛的傷口,眼神銳利如刀。
這金陵城的風雨,看來比想象中,來得更要急促,也更要詭譎。而那個離去的白衣劍客的身影,仿佛一個無聲的宣告:他們已然踏入了一個更為復雜、也更為危險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