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昀之所以說這么多,主要還是因為這年月道路不靖、文書阻隔。許多事件往往需要數月甚至更久才能廣為人知。
而他所提及的劉備援救北海、力戰曹軍、南下廣陵等事,皆是近一兩個月內新近發生,消息尚未擴散,除了直接當事人,外界的吃瓜群眾幾乎無從知曉。
張纮身處廣陵,雖然在地理上距離徐州城僅隔了一個下邳郡,但他所知的“近況”,還停留在兩月前彭城之戰中徐州軍大敗,曹軍攻破彭城大肆屠戮,泗水為之不流。
至于黃巾兵困北海、劉備入徐和曹操退兵的各方詳情,他是一概不知。
聽完了張昀這一通,跟報菜名似的前因后果,張紘對劉備的印象不由得大為改觀。
此前張纮根本就沒聽過劉備是何許人也。只道是又一個在亂世中趁勢而起的軍頭。或許比笮融稍好一些,或許只是初來乍到尚未顯露本性。
然而當他得知了這些具體事跡,才明白這位劉玄德,竟是一位能在紛繁亂世中,踐行仁德信義之舉的英雄志士!
張纮并不覺得張昀是在虛言誆騙。
這并非是他輕信,而是基于常理的判斷。
畢竟張昀所說諸事牽涉甚廣,且關聯多位當世頂流。這些人物的行蹤與事跡,即便因時局動蕩而傳播得有些遲滯,但總有傳開的一天。
編造這種極易被查證的謊言,實在是沒必要。
尤其是涉及到孔文舉的那些事兒。
這位在士林中可是聲望卓著,以性情耿介,持身清正聞名。
直白點說,就是個頭鐵的大嘴巴。
如果劉備沒有救援北海,孔融不可能容忍他冒用自己的名聲自抬身價,很容易就會被戳穿。
此時張纮既已確信劉備事跡的真實性,心中的疑慮盡消,還油然生出一股敬意。
他整肅衣冠,鄭重地向劉備拱手一禮,語氣真誠懇切:
“使君千里赴義,拯北海于危亡;不避險惡,解徐州于倒懸;今又不辭勞苦,南撫廣陵瘡痍……此等仁德之舉,信義之守,在如今這群雄逐利的亂世之中,實屬鳳毛麟角!纮……深為感佩!”
他這番話,并非出于對劉備兵權的畏懼。
而是在目睹諸多爭權奪利、視黎民如草芥的軍閥之后,對一位身處亂世,還能秉持心中道義行事之人的敬重。
縱觀張纮生平的主張和行為,其思想內核與劉備確實有諸多契合之處。
別的不說,他為孫策謀劃的《江都對》,其終極目標可不是偏安割據,而是強調在穩固江東,西取荊楚后,要“據江觀釁”,去匡扶漢室!
劉備見此情景,亦謙遜回應,贊揚了一番張纮的學識之后,隨即切入正題,問道:
“備新至廣陵,郡情未明。敢問子綱先生,欲安此郡,撫此民,當以何者為先?何者為重?”
張纮略作思忖,就說了幾句比較常規的片湯話。無非是肅清盜匪流寇,以及趁冬閑時節,收攏流民開墾荒地之類的。說白了,就是讓劉備與民休養生息,別整什么幺蛾子。
而劉備聽完,則是表現出了一副受教的樣子。
“先生所言,正合吾意。如今備軍中糧草尚可支撐數月,加之府庫所余及剿匪所得,維系至明年夏糧收成,當無大礙。”
“備治軍素以安民為本,也不會向廣陵百姓額外攤派征繳,先生盡可放心。”
張纮聞言神情一動,有些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終究還是以一番贊頌作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