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昀一口氣講完,堂中一片死寂。
糜竺端坐于案后,面沉如水,先前所有的不屑、慍怒、懷疑都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凝固的專注。
他執掌糜家多年,對制鹽關竅可謂是了如指掌。
張昀這套方法,不但徹底摒棄了煮鹽法天量的燃料消耗;還依靠自然蒸發分級濃縮,省卻了煮鹽的持續看火熬煮和頻繁添料出鹽。
前者省去了制鹽最大的成本,后者也極大減少了人工的消耗。
更可怕的是這種方法的效率和規模潛力!
煮鹽是點狀作坊式生產,而此法依賴的是廣闊灘涂,一旦筑成池田體系,如同建起一座永不熄火的天然煮鹽廠!
其產量可輕松超過傳統煮鹽場數倍、十數倍!
成本減半?
糜竺覺得張昀剛才說的實在有些保守了。
在他看來,新式鹽場建成后,除了人工基本沒有別的成本。而人工怎么說呢……
在這個人身依附性極強的時代,這些人啥也不干,不照樣也得養著么……
因此泥沙曬鹽法對如今流行的煮鹽之法就是降維打擊,產鹽的過程和白撿也差不多。
雖然糜竺不知道什么叫降維打擊,但心中所想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若此時只有張昀一人,他真有耍賴的心思!
雖然糜竺對錢沒興趣,但這已經不是錢的事了。而是整個產業的跨越式發展,是一場產業革命!
但他目光掃過一旁的劉備時,所有陰暗的念頭都迅速隱去。
糜竺心中掙扎良久,終于咬著牙站起身,對著張昀拱手道:
“允昭郎君所言……‘泥砂曬鹽法’,”他的聲音有些干澀,“實乃超過當今煮鹽之法不知幾凡。”
“以吾觀之,其省耗之巨、增產之速、可造之規模,足有天地之別!吾……此前有眼無珠,誤將璞玉作頑石……”
承認技不如人已是痛苦,接下來履行那苛刻的賭約,更是讓糜竺感到錐心刺骨。
“既有約在前,某認賭……服輸!”
糜竺深吸一口:“廣陵新鹽場所需一切營造之資、調試之費皆由糜家獨力承擔!所產之鹽,糜家商隊按市價足額收購,絕不推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