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連宿舍樓下,一輛半舊的解放卡車停在那里,像一只沉默的鋼鐵巨獸,等待著吞噬兩個年輕士兵的未來。
史今站在車旁,手里攥著兩個網兜,里面塞滿了蘋果和一些罐頭。他的眼眶是紅的,嘴唇哆嗦著,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許三多低著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砸在地上,濺起小小的塵土。他不敢看史今,也不敢看那輛卡車,仿佛多看一眼,整個世界都會崩塌。
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史今終于忍不住,一把抓住林鋒的手臂,力氣大得像是要將他揉進自己身體里。
『林鋒……我對不住你?!皇方竦穆曇羯硢?,充滿了濃重的鼻音,『是我沒本事,是我沒用……你明明是新兵連最優秀的兵,是我……是我把你給耽誤了!我……』
他說不下去了,一個鐵打的漢子,此刻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強忍著不讓它掉下來。
林鋒反手握住史今的手,那只手冰涼而顫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位班長內心深處的愧疚與痛苦。
『班長,你這是說的什么話?!涣咒h的聲音很平穩,帶著一種讓人心安的力量,『去哪兒不是當兵?只要還穿著這身軍裝,我就還是702團的兵,還是你史今帶出來的兵。你放心,我丟不了你的人?!?/p>
『可那是五班啊!』史今的情緒有些失控,聲音都拔高了,『草原五班!兵的墳墓!去了那兒,一個好兵就徹底廢了!每天除了發呆就是看草原,一年到頭見不到幾個人,那不是把人往絕路上逼嗎?你這么好的苗子,怎么能去那種地方!』
他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滿臉都是懊悔和自責。
『班長?!涣咒h直視著史今的眼睛,『你信我嗎?』
史今一愣,看著林鋒那雙清澈而堅定的眼睛,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那就行了?!涣咒h笑了笑,『對我來說,沒有廢掉的兵,只有廢掉的環境。如果環境不好,那就去改變它。說不定,五班沒有你想的那么差。沒人管,不也正好方便我……加練嘛。你想想,我要是在五班都能練出名堂來,那才叫真本事,對不對?』
史今怔怔地看著林鋒,他從這個新兵的臉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沮喪和失落,反而是一種……躍躍欲試的興奮?這個念頭讓他感到荒謬,卻又真實地存在著。
『你……』史今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后只化為一聲沉重的嘆息。他松開林鋒,轉向旁邊已經哭成淚人的許三多。
『三多?!皇方竦穆曇魷厝崃讼聛?,他蹲下身,替許三多擦了擦眼淚,『別哭了。到了五班,要好好干,知道嗎?有意義的事,就是好好活。好好活,就是做有意義的事。別……別學那些老兵混日子?!?/p>
許三多猛地抬起頭,一把抱住史今的腰,嚎啕大哭起來。
『班長!我不想去!我不想離開你!我不想去五班!』他的哭聲撕心裂肺,充滿了絕望。
史今的身體一僵,眼淚終于還是沒忍住,順著臉頰滑落。他輕輕拍著許三多的后背,像是在安撫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聽話,三多。你是兵,兵就要服從命令?!皇方竦穆曇暨煅手?,『班長沒用,護不住你們……到了那邊,你要聽林鋒的話,他比你聰明,比你有主意。你們兩個要相互照應,別讓人欺負了?!?/p>
他將手里的兩個網兜分別塞進兩人手里。
『拿著,路上吃。到了那邊,錢要省著點花……』
司機在駕駛室里探出頭,不耐煩地喊了一句:『喂!還走不走了?就你們事多!』
史今站起身,狠狠地瞪了司機一眼,但終究沒說什么。他最后用力地抱了抱林鋒,又拍了拍許三多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