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夜風,嗚咽著掠過五班孤零零的哨所,像是要把這片被遺忘的角落里最后一點生氣也給抽走。
哨所的班務會正在進行。
一盞昏黃的燈泡懸在屋子中央,把幾個老兵的臉照得晦暗不明。班長老馬手里夾著一根快要燃盡的煙,有氣無力地敲著桌子。
『今天還是一樣,該巡邏的巡邏,該站崗的站崗,沒事別瞎跑,省點力氣。再熬個百十來天,該退伍的退伍,該滾蛋的滾蛋。就這么點事,翻來覆去地說,我自個兒都嫌煩。散會?!?/p>
老馬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透著一股子被日子磨平了所有棱角的疲憊。
薛林,那個總喜歡斜著眼看人的老兵,懶洋洋地接話:『班長,這會開得是越來越有效率了,以前好歹還說個五分鐘,現在一分鐘都嫌多?!?/p>
另一個老兵李夢打了個哈欠,揉著眼睛說:『有效率好啊,反正說來說去都是那些話,耳朵都起繭子了。有這時間,還不如回去躺著數羊?!?/p>
許三多坐在角落里,低著頭,雙手放在膝蓋上,一動不動,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塑。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氛圍,一種讓人從骨頭縫里往外冒寒氣的絕望。
就在老馬準備起身宣布這毫無意義的會議徹底結束時,一個平靜的聲音響了起來。
『班長,我有個事想提議。』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到了說話的人身上——林鋒。
他坐在那里,腰桿挺得筆直,與周圍歪七扭八的老兵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的表情很平靜,眼神里沒有新兵的怯懦,也沒有莽撞的沖動,只有一種讓人看不透的沉穩。
老馬把煙頭摁滅在桌上的煙灰缸里,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新兵蛋子,你能有什么事?是覺得咱們這兒的伙食不好,還是覺得床板太硬了?』
薛林嗤笑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喲,我們的高材生有想法了?說來聽聽,讓我們這些大老粗也開開眼?!?/p>
林鋒沒有理會薛林的嘲諷,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后落在了老馬的臉上。
『我想,我們應該修一條路?!?/p>
空氣瞬間凝固了。
幾秒鐘后,爆發出了一陣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薛林笑得最夸張,眼淚都快出來了,『我沒聽錯吧?他說什么?修路?林鋒,你是不是看書看傻了?』
李夢也跟著搖頭,像是看一個傻子:『修路?小兄弟,你知道從咱們這兒到團部那條主路有多遠嗎?你知道這草原上的地有多硬嗎?你知道……』
『我知道?!?/p>
林鋒再次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打斷了李夢的話,也讓所有人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站起身,走到屋子中間,昏黃的燈光在他年輕而堅毅的臉上投下分明的輪廓。
『從咱們哨所門口,到能通車的那條團屬三級公路,直線距離是五公里,但因為地形復雜,需要繞行,總長度大約是六點七公里。路基寬度不需要太高,三米就足夠,可以滿足一輛卡車通行。沿途需要處理的主要是硬土層和碎石,最大的工程量是填平三處洼地,還有繞開一片沼澤?!?/p>
林鋒的聲音不疾不徐,一連串精準的數字從他嘴里說出來,讓原本嘈雜的房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老兵們臉上的嘲笑僵住了。他們在這里待了幾年,只知道這里很偏,路很難走,卻從沒有人像林鋒這樣,用如此精確的數據去描述它。
許三多也猛地抬起頭,震驚地看著林鋒。他不知道林鋒是什么時候去勘察的,更不知道這些數字意味著什么,但他能感覺到,林鋒是認真的。
老馬終于正眼看向了林鋒,眼神里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
『你……你怎么知道這些的?』
林鋒從懷里掏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在桌上攤開。那是一張手繪的地圖,雖然簡陋,但線條清晰,標注詳盡。哪里是高地,哪里是洼地,哪里是碎石區,甚至連那片他們唯恐避之不及的沼澤都畫得清清楚楚。一條紅色的線條,蜿蜒地連接著代表五班哨所的圓點和另一端的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