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副司令,你剛才說的那些條條框框,我都聽見了。』
他抬起眼皮,渾濁但銳利的目光,落在了周懷安的臉上。
『我當兵,比你早二十年。見過的條例規定,可能比你這輩子讀過的書都多。』
周懷安的臉色微微一變,他想發作,但看著老團長那張飽經風霜的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老團長沒有理會他的表情,繼續用那種不緊不慢的語調說道:
『你說的那個聯歡周,花了二十多萬。是,聽起來是不少。』
『可你知道這二十多萬,都花在了哪兒嗎?』
他伸出一根粗糙的手指。
『這里面,有十萬,是給那些三四年沒回過家的戰士,報銷的家屬往返路費。有個兵,家在最西邊,光來回火車票就得三千多。他媳婦抱著剛滿周歲的娃,坐了三天三夜的硬座來的。我們不給報銷,讓她自己掏錢?』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還有五萬,是給軍屬們的住宿補貼。我們團的招待所早就滿了,很多家屬只能住外面的小旅館。一天一百多,住上十天半個月,對一個普通家庭來說,是多大一筆開銷?我們不給補貼,讓戰士們自己掏腰包?他們一個月津貼才多少錢?』
他看著周懷安,眼神變得有些冷。
『剩下的錢,才是你說的,買慰問品,辦晚會。周副司令,我們團的兵,在外面是狼,是虎,是國家的利刃。他們守在邊防線上,趴在冰天雪地里,鉆在原始森林里,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們把命都交給了國家。』
『可回到家,他們也是兒子,是丈夫,是父親。』
『他們流血賣命,不是為了讓我們這些當官的,在后方舒舒服服地坐著辦公室,然后拿著算盤,去算計他們多吃了一口肉,多給媳婦孩子買了一件新衣裳!』
『你覺得,給英雄的家屬,買點好東西,讓他們看一場熱鬧的晚會,讓他們覺得,自己男人的付出是值得的,是光榮的,這叫鋪張浪費?』
老團長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子彈,狠狠地打在周懷安的臉上。
周懷安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引以為傲的“條例”,在老團長這番樸實卻充滿力量的話語面前,顯得那么蒼白,那么可笑。
高城站在那里,眼眶濕潤了。
他看著老團長,這個像父親一樣守護著702團的老人,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感激和敬佩。
會議室里的其他干部,也都抬起了頭,挺直了腰桿。他們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芒。
老團長沒有停。
他端起茶缸,又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似乎在回味茶水的甘苦。
『至于你說的作風問題,那就更有意思了。』
他放下茶缸,目光再次鎖定周懷安。
『你說高城搞享樂主義,說我們702團作風有問題。』
『那我倒想問問你,周副司令。一個作風有問題的部隊,一個指揮官思想有問題的部隊,能打勝仗嗎?能得到上級的認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