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沈玉瑩時,亭中已經有些意興闌珊。
前面幾位貴女的表現大多平平,不是詩詞匠氣太重,便是琴畫流于俗套,磨光了眾人的興致,幾位夫人甚至開始用團扇遮著臉打起了呵欠。
不少人已經開始低聲閑聊,只盼著宮宴早些開席。
沈玉瑩抱著一把琵琶,甚至不敢抬頭去看主位上的安樂公主,只默默地垂著眼,調試著琴弦。
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江月嬋身后的琳瑯。
琳瑯回以一個安撫的笑容,沈玉瑩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緊張都凝聚在了指尖。
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讓江月嬋看得直撇嘴。
她壓低聲音,對著身旁的瓊玉啐了一口:“到底是個姨娘養的,小家子氣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扶都扶不上墻。”
瓊玉連忙點頭哈腰地附和:“夫人說的是,三小姐平日里瞧著文靜,沒想到竟如此上不得臺面。”
另一邊的沈玉靈更是直接用團扇掩住了唇,那份鄙夷和看好戲的神情怎么也藏不住。
她就等著看沈玉瑩如何在滿京城的貴人面前丟人現眼,好襯托出自己。
就在這片輕視的氛圍里,沈玉瑩的指尖動了。
一串清泠泠的琶音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緊接著,琵琶聲驟然一轉,由急轉緩,嘈嘈切切,珠落玉盤,勾勒出邊塞的冷月孤煙。沈玉瑩啟唇,歌聲不似一般貴女的嬌柔婉轉,而是帶著一種山野間的清澈和遼遠。
歌聲很慢,詞句簡單得近乎白描,卻偏偏勾勒出一幅蒼涼壯闊的畫卷。沒有閨閣的幽怨,沒有牡丹的富貴,只有天地間的蕭索。
曲調一轉,那份遼闊里又添了一分人間的牽掛,像一根絲線輕輕柔柔地纏上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那些遠離家鄉的官員夫人,那些即將出閣遠嫁的貴女,心頭都莫名一酸。
一曲終了,余音繞梁。
亭中靜得落針可聞。
過了許久,安樂公主才長長地嘆了口氣,眼角竟有些濕潤。她沒有說半句贊美之詞,只是輕聲問:“這曲子,叫什么名字?”
沈玉瑩抱著琵琶,再次福身:“回公主,此曲無名。是臣女讀南疆游記偶得的一段殘譜,自己胡亂填的詞,讓公主見笑了。”
恰在此時,皇后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下緩緩而來。
“安樂,怎么還聽曲聽得傷感了?”皇后先是溫和地與安樂公主說了幾句話,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才落向場中。
“方才本宮在后面,都聽見了。”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沈玉靈身上。“沈二小姐的詩,辭藻華美,對仗工整,可見平日里是下了苦功的。”
沈玉靈聞言,臉上剛要露出一絲希冀。
皇后目光又投向了沈玉瑩。
“沈三小姐此曲,唱的是邊塞風霜,念的是家國故鄉。以女兒之身,卻抒發出男兒的胸襟與赤誠。這份風骨,尤為難得。”
皇后頓了頓,“今日的彩頭,便賜給敦親王府的三小姐吧。”
“望你日后,也能永葆這份風骨與赤誠。”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但也皆是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