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臨海縣的輪廓顯現,何健旺輕松越過城墻,避開了稀疏的巡更夫,在屋脊巷道間穿梭,直撲城中心的知府衙門。
知府衙門比想象中要。。。樸素。
高墻深院是標配,但門楣并不特別張揚,門口的石獅子也有些年頭,甚至邊角有些磨損。這與何健旺想象中東南富庶之地知府衙門的氣派有些差距。
他悄無聲息地落入后院,仙識緩緩鋪開,感知著衙門內的氣息流動。
書房亮著燈。
何健旺落在書房屋頂,伏下身,輕輕揭開一片瓦礫。
溫暖的燈光從縫隙中透出。只見書房內,一個穿著半舊官袍、年約四旬的中年男子正伏案疾書,眉頭緊鎖,時不時咳嗽兩聲,旁邊堆著高高的卷宗。
他面容清癯,帶著明顯的倦色,案頭放著的似乎不是香茗,而是一碗濃黑的藥汁。
此人想必就是知府龐稚。
何健旺屏息凝神,仔細傾聽。
只聽龐稚邊寫邊低聲自語,語氣充滿了焦慮和無奈:“倭患剛平,秋糧又欠收,這加派的絲絹稅卻一文不能少。。。庫房空空如也,讓本官如何應對戶部考成?唉,難道真要向那些糧紳借貸?可這利息。。。豈不是飲鴆止渴?”
他又劇烈咳嗽了幾聲,端起藥碗喝了一大口,臉上泛起一絲不正常的潮紅。
這時,一個老管家模樣的人輕輕推門進來,低聲道:“老爺,時候不早了,該歇息了。夫人讓您務必保重身體。”
龐稚擺擺手,嘆道:“歇?如何歇得下?寧波張員外那邊可有回信?”
老管家面露難色:“回老爺,張府管家說。。。說他們家近來周轉也不靈,怕是。。。怕是愛莫能助。”
龐稚聞言,臉上失望之色更濃,頹然靠向椅背,喃喃道:“世態炎涼啊!罷了,罷了,明日我再想想辦法,總不能看著百姓雪上加霜。”
房頂上的何健旺瞇起了眼睛。聽起來,這龐稚不像是個貪酷之人,反而像個被錢糧逼得焦頭爛額的窮官、苦官?甚至可能還有點。。。軟弱?
但他沒有立刻下結論。官場之上,演戲的高手多得是。
他耐心地繼續潛伏,觀察了將近一個時辰。期間又有兩個書吏送來公文,龐稚都一一仔細批閱,處理政務倒還算勤勉,言語間也多是關乎民生稅賦,并未聽到任何貪瀆或與人勾結的言語。
直到龐稚終于撐不住,被老管家勸著熄燈歇息后,何健旺才悄然離開知府衙門。
他沒有立刻返回船上,而是在臨海縣城內又轉了幾圈,特別是糧市、碼頭以及幾家看起來像是士紳大戶的宅邸附近。
通過偷聽一些更夫、夜攤小販以及某大戶家守夜仆役的閑聊,他逐漸拼湊出更完整的信息:
龐稚此人,官聲確實尚可,為人甚至有些迂腐,不擅鉆營,因此得罪了上官,也被地方豪紳拿捏。
臺州府庫空虛是事實,一方面是因為上級加派,另一方面也因他之前試圖減免一些苛捐雜稅未能成功,反而使得府衙財政捉襟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