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落下的清晨,炊堂的煙囪率先吐出一縷白氣,像一聲低緩的嘆息。
霜色覆在鐵鍋邊緣,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炸響,新米入水,咕嘟聲漸起,熱霧蒸騰而上,模糊了屋檐下懸掛的舊銅鈴。
張無忌蹲在灶前,袖口卷至肘間,露出布滿裂口與燙痕的手背。
他執(zhí)長勺緩緩攪動,目光落在粥面翻涌的氣泡上,仿佛能從中窺見人心的沉浮。
這三年來,炊堂的火從未斷過,可他知道,真正的太平不是米香彌漫,而是人心不再猜疑。
第一碗粥剛盛出,東頭便傳來一聲驚叫。
“布!鍋里有布!”
眾人循聲望去,說話的是守墓多年的哭墻嫗,她顫巍巍捏著半片泛黃的粗布角,從嘴里吐出來,指尖發(fā)抖。
那布角邊緣參差,像是從某件舊衣上撕下來的,浸在粥里已微微軟化。
空氣驟然凝滯。
有人倒吸一口冷氣:“是元兵軍旗上的殘片!他們還沒走遠……”
另一人壓低聲音:“我看像笑掌柜留下的遺書——三十年前他失蹤那天,穿的就是這種粗麻衣。”
孩童嚇得縮進母親懷里,老人拄杖的手微微發(fā)顫。
恐慌如雪水滲入地縫,無聲蔓延。
消息傳到張無忌耳中時,他正往灶底添柴。
聞言并未起身,只是將柴火輕輕推入,任火焰舔舐木節(jié),爆出一點火星。
片刻后,他站起,拍了拍圍裙上的灰,走到大鍋前。
沒人敢說話。
他取過一只空碗,親手舀起滿滿一勺稠粥,連同那片布角一同送入口中。
牙齒緩緩碾磨,喉結(jié)上下滾動。
眾人屏息,只聽得火苗躍動之聲。
約莫半盞茶工夫,他吐出糊狀物于碗中,神色平靜如常。
“是粗麻。”他說,“和我在冰火島補褲腿用的一樣。”
四下寂靜。
他轉(zhuǎn)身走入后廂,在角落翻出一只陳年木箱,撬開銹扣,取出一件打滿補丁的舊衫——那是他年輕時逃亡途中穿過的,早已褪色破敗。
他剪下一角,當眾投入沸騰的鍋中。
“你們認得出這是誰的衣服嗎?”他環(huán)視眾人,“它現(xiàn)在,不過是一塊煮爛的布。”
無人應(yīng)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