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頭看她,她不知何時卸了外袍,露出腕上滲血的布帶——那是三日前割脈時留下的。
她眼尾的淚痣還沾著金光,可眼底的火比平時更亮,亮得像要燒穿這層冰:要怎么做?
我望著鼎心翻涌的金紋,忽然想起在大都當外賣員時,冬天送熱湯面,湯碗捂在懷里,能透過衣服焐熱半片胸膛。
那時候總覺得熱乎氣兒是湯給的,后來才明白,是自己的心跳把湯捂熱了。
青蚨娘。我轉向錢莊掌柜,去傳令所有分號,把賬冊里記著的全翻出來——誰幫過誰扛糧,誰替誰擋過刀,把這些名字寫在愿金上。
明白。她立刻抽回鐵片,轉身時發簪地掉在地上,她卻頭也不回地往外跑,鞋跟敲得石階響,我讓伙計把算盤珠子都磨出火星子!
獨孤九。我看向禁軍統帥,告訴弟兄們,今夜子時,別盯著我,別盯著鼎。我指了指他心口,盯著身邊那個曾替你擋箭的兄弟,那個等你回家的婆娘。
他按刀躬身,盔甲上的冰碴子嘩啦啦落了一地:末將這就去!
敏敏。我握住趙敏的手。
她掌心的金火還在燒,隔著冰殼燙得我發疼,委屈你再疼一回。
她反手攥緊我,指腹蹭過我掌心生繭的地方——那是送外賣時握車把磨的:她挑眉笑,眼尾的淚痣跟著顫,當年在綠柳山莊,你扛著我闖密道時,我可比現在疼多了。
我喉頭一熱。
三日前割脈時,她明明疼得冷汗浸透中衣,偏要笑著說張教主的血真燙。
現在她掌心的金火順著冰裂的紋路往鼎里鉆,我能感覺到,那不是火,是她的心跳。
三脈共燃,逆沖!
我低喝一聲,三人掌心同時按進鼎沿。
冰殼裂開,金紋如活過來的龍,逆著之前的流向往西南、東南、北境竄——義塾方向傳來朗朗書聲,混著金紋往鼎里鉆;東南方的算盤聲突然炸響,比戰鼓還熱鬧;北邊的刀鳴連成一片,像千軍萬馬在喊。
看見沒?我望著鼎身重新流轉的金紋,喉嚨發緊,這火不是我點的,是他們自己要燒。
子時的月光剛爬上共愿壇,天地突然亮如白晝。
我站在壇邊往下看——山腳的村子里,有老婦舉著破碗,碗里的油星子燃著金火;鐵匠鋪的小伙計舉著燒紅的鐵鉗,火星子裹著金紋往上竄;連義塾的小娃子都舉著書冊,墨字被金光照得發亮,像活了過來。
轟——
民心鼎發出的轟鳴震得我耳膜發疼。
那聲音不是金屬的,是千萬人同時喊的熱乎氣兒。
北境方向的幽藍光幕劇烈震顫,雪原那道身影站在光幕中央,掌心的霧鍋裂出蛛網似的縫。
我看見他低頭看向掌心,幽火里竟浮起一絲暖黃——像冬夜里有人給他遞了碗熱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