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問:是誰在他白發如雪時,把手燒成灰也要續命?
這次連喘氣聲都靜了。
獨孤九掀開鼎蓋,里面落著層細灰:是西域來的鑄劍師,他說我這把老骨頭,燒了給教主暖脈。
教主后來把他的骨灰撒在昆侖山,說以后誰再拿人命燉火,我第一個燒了他的爐子
臺下突然炸開一聲吼:那狗東西說建圣火殿是敬教主,合著是要我們再當那姓王的伙夫?人群潮水般涌上臺,帶頭的元廷密探想跑,被個莊稼漢揪住后領。
我看見他掌心那道金紋——是偷刻的假火符,此刻正在他掙扎時滋滋冒黑煙。
青蚨娘的《火源申明》是在次日辰時發布的。
她站在火藏閣廣場的青銅熔爐前,手里握著刻刀。
碑上張無忌三個字被她一刀刀刮下來,石屑簌簌落進熔爐。所有功法歸公,所有先驅歸塵。她聲音清亮,以后只記首發地、首驗人——因為火從來不是某個人的,是千萬雙手傳下來的。
當晚,我跟著去像化的隊伍跑遍大江南北。
杭州分閣拆了我的泥像,碎瓷片里滾出顆當年小昭塞的蜜棗;華山別院燒了畫像,青煙里飄著楊左使的《明教心法》殘頁;連蝴蝶谷那間破草屋,胡青牛夫婦的牌位旁,我那褪色的牌位也被輕輕抽走,換成塊新木牌,寫著此處曾有人,點燃自己,照亮他人。
冬至前一夜,我飄到光明頂舊址。
月光漫過斷墻,民心碑靜靜立著,碑面光滑如鏡,再沒有任何名字。
那些曾經刻著張教主救我的痕跡,不知何時被磨成了細密的紋路,像無數只手交疊著托住碑身。
山風卷著童謠飄過來:師父也會錯,火要自己過。我忽然聽見細碎的腳步聲——是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拽著爺爺的手,站在碑前。
爺爺,張教主長什么樣呀?
老人蹲下來,把小女孩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摸,這里熱乎的地方,就是他。
我望著那片溫熱的地方,突然懂了青蚨娘說的去先驅化。
我從未消失,只是從碑上的名字里,從神龕的畫像里,鉆進了每個學武孩子的丹田,跳進了每把新刻的刀鞘,融在了每句火要自己過的童謠里。
子夜的風裹著雪粒吹來,我感覺最后一絲殘念在慢慢散。
可當我掠過光明頂最高處時又停住了——碑前不知何時多了盞小燈,燈芯跳著淡金色的光。
燈旁壓著張紙條,字跡歪歪扭扭:張教主,我學會教隔壁小啞巴運氣了!
雪越下越大,那盞燈卻燒得更旺。
我望著它,忽然聽見地底又傳來熟悉的噼啪聲——這次不是種子,是無數束光,正在人群里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