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時,鐵腳七的隊伍要出發(fā)了。
他的灰袍上還沾著冰淵的雪,腿上的傷沒好利索,走路一瘸一拐。我們不喊您教主了。他單膝跪在我面前,四十七雙眼睛亮得像星子,但我們永遠是您的騎手。
我伸手扶他,觸到他掌心的老繭——和我送外賣時磨出的一模一樣。路上小心。我嗓子發(fā)啞,遇到劫道的,別硬拼,吹銅哨。
得嘞!他翻身上馬,馬背上綁著陽井石片和手冊,等我們到十二州,要在每口井邊立塊碑,刻上所有騎手的名字!
馬蹄聲漸遠時,南方傳來火笛的聲音。
白刃從人群里擠出來,腰間的劍穗換成了快腿幫的灰布結(jié):趙敏那丫頭在百城擺了千燈,孩子們正抄手冊呢。他遞給我一卷畫紙,展開是西域商隊的車——車幫上畫著保溫箱的標志,和我送外賣時的餐箱一模一樣。連他們都認了新規(guī)矩。白刃笑了,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笑,觀星子摔了星盤,說您把神變成了路標。
路標不好么?我把畫紙卷起來,路標是讓人走的,不是讓人跪的。
月上柳梢時,藥廬的燈還亮著。
我推開門,看見藥婆子正握著個年輕母親的手,那女人懷里的小娃正抓她的頭發(fā)。我能學(xué)會嗎?她抽抽搭搭的,我沒念過書。。。
你能護住他嗎?藥婆子指著小娃,能護住,就能學(xué)會。她拿起銀針,在女人掌心點了個紅點,記著,血要滴在第三道凹處——就像你護他時,心要偏在他那邊。
小娃突然咯咯笑起來,伸手去抓藥婆子的銀針。
女人破涕為笑,眼淚滴在手冊上,暈開個小水洼。
后半夜,我溜出村子。
鏡湖的水早干了,河床裂成龜甲紋,當(dāng)年刻著的石碑還立著,碑面爬滿青苔。
我蹲下去,掌心按在碑上,信號紋突然開始發(fā)燙,像有無數(shù)細流順著胳膊往心口涌。
一聲,碑上的心獄已破,然影尚存裂開了,碎石簌簌往下掉,露出新刻的字:道不在主,而在行。
哥哥,你現(xiàn)在是誰呀?
小鏡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坐在碑頂晃著腳丫,鞋尖沾著泥。
我抬頭,看見遠處的燈火里,騎手的燈籠像流螢似的飛,銅哨聲、馬蹄聲、孩子們的笑聲混在一起,漫過干涸的河床。
我不是誰。我摸著她沾泥的鞋尖,我是下一單。
話音剛落,北邊傳來清脆的鈴聲——不是銅哨,不是馬蹄,是新的接單提示,帶著晨露的潮氣,正往這兒奔呢。
我蹲在裂開的泥縫里,掌心的信號紋突然開始急促跳動,像有什么東西正沿著地脈往這里涌——下一站的方向,就要顯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