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著梅香往衣領里鉆,我正想把春餅筐往懷里攏攏,笑掌柜的大嗓門已經(jīng)撞過來:張教主!
青城這百味擂臺十年才辦回大的,不去瞧個熱鬧?他拎著茶壺大步跨過來,茶盞在托盤上叮當作響,壺嘴還飄著白汽——分明是剛溫過的。
我下意識摸了摸懷里的梅干布包,余光瞥見趙敏正用銀指甲挑開茶棚的棉簾,發(fā)間東珠在暮色里泛著柔光:她只說一個字,卻帶起風,吹得茶棚里的酒旗嘩啦啦響。
小昭跟在她身后,素色裙角沾著點灶灰——許是方才幫著收春餅筐時蹭的,見我看她,便抿嘴一笑,指尖輕輕點了點心口——那是心燈共鳴的暗號。
青城小鎮(zhèn)的青石板路被暮色染成靛藍,擂臺就搭在鎮(zhèn)中心的老槐樹下。
遠遠便能聽見敲鑼聲,夾雜著油星子濺在熱鍋里的響。
笑掌柜擠開人群時,我聞到了混合著八角、桂皮和焦糖的香氣,像極了當年在武當山搭第一間配送站時,灶房里飄出的煙火氣。
看!
最后兩位了!有孩童拽著我的褲腳喊。
我抬頭,見擂臺中央擺著兩張條案,左邊站著個老婦,鬢角沾著煙灰,藍布圍裙洗得發(fā)白,右襟還別著枚銅頂針;右邊是個年輕道士,月白道袍一塵不染,腰間掛著個繪太極圖的瓦罐,正閉目調(diào)息,指節(jié)在條案上敲著玄門心法的節(jié)奏。
老婦李三娘,拿手菜春餅配酸辣湯。她開口時聲音啞得像砂紙擦鍋,可抬眼那瞬間,我突然想起十年前在丐幫分舵見過的灶房——當時有個婦人跪在地上,懷里護著個陶甕,被人用木棍砸脊背,甕里的醬湯濺在青石板上,紅得像血。
小道玄真,得太極門湯祖親傳,這鍋兩儀陰陽湯,熬了三日三夜。道士睜開眼,眼底有清光流轉,手按在瓦罐蓋上,竟有白氣順著指縫往外鉆,在半空凝成兩儀魚形——倒是真把武學融進廚藝了。
裁判是個留山羊胡的老者,捧著茶盞抿了口,敲了敲銅鑼:先請玄真道長獻藝!
瓦罐蓋掀開的剎那,滿場驚呼。
乳白的湯里浮著半片月牙似的豆腐,半片赤紅的番茄,湯面竟分成陰陽兩色,互不交融。
道士屈指一彈,豆腐片地震顫,番茄片跟著應和,像在合奏玄門清曲。
好個太極燉湯訣!有穿儒生長衫的拍案,這等技藝,非正宗武學傳承不能為!
我正盯著那湯發(fā)怔,趙敏突然在我耳邊低語:李三娘,十年前被丐幫逐出師門。她的指甲輕輕掐了掐我手背,因不肯交祖?zhèn)麽u方,斷了三根肋骨。
我喉嚨發(fā)緊。
十年前那個雨夜浮上來——我背著被打的小乞丐翻山,路過丐幫分舵時,聽見灶房里有悶哼聲。
當時我往門縫里瞧了眼,正見個婦人用身子護著陶甕,脊背弓得像張斷弦的琴。
該李廚家了。裁判的聲音像根針,刺破回憶。
老婦掀開自己的鍋蓋。
熱氣騰起的剎那,我差點栽倒。
是春餅的焦香,混著酸辣湯的辛。
春餅皮烤得金黃,邊緣微微卷起,像武當配送站第一回開張時,我蹲在灶前守了半夜烤出的餅——那時沒案板,就著劈柴的石頭揉面;沒油,用野山茶籽榨的;面發(fā)得不好,餅硬得硌牙,可小道士們吃得眼睛發(fā)亮,說比齋飯香十倍。
酸辣湯里浮著蛋花,像碎金,飄著幾縷蔥絲,紅的是辣椒,綠的是香菜,湯面泛著琥珀色的油光——和當年我在灶前偷師,被常遇春拍著背笑小張廚偷藝時的那碗,分毫不差。
這。。。。。。這是武當初創(chuàng)配送站的第一餐!有個穿短打的漢子突然跳起來,我當年在武當山當雜役,張教主帶著我們搭灶棚,頭回開伙就是這春餅配酸辣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