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之后,炊堂前的空地鋪上了粗布席,木桌拼成長龍,蜿蜒至村口老槐樹下。
沒有鑼鼓,沒有賀詞,只有一口鐵鍋穩穩架在柴火之上,鍋底裂紋如蛛網蔓延,正咕嘟咕嘟熬著一鍋酸粥。
米是今年新打的早稻,水是從斷心石縫里接了三日的山泉。
無藥、無香、無秘方,甚至連鹽都未放半分。
張無忌蹲在灶前,手持長勺慢攪,火光映著他鬢邊霜色,也照出他眼中久違的平靜。
有人提來藤椅,請他坐主位。
他擺手:“這頓飯,誰都可以不吃完。”
話音落下,四周靜了一瞬。
隨即人們陸續入座,碗筷輕碰,像一場無聲的約定。
孩子們擠在大人膝邊,老人拄杖而至,連平日避世不出的花葬婆也拄著拐杖來了,手里還捧著一只漆皮剝落的舊陶碗。
粥盛上桌,熱氣騰起,帶著最原始的米香,在風中散開。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農顫巍巍舀起一勺,吹了又吹,慢慢咽下。
他閉眼良久,再睜眼時,眼角有淚滑落。
他將空碗倒扣于桌面,聲音沙啞卻清晰:“此生無憾?!?/p>
另一頭,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卻遲遲不動最后一口。
他用布巾仔細包好那小半勺粥,塞進懷里,低聲道:“等妹妹回來……再一起吃。”
張無忌聽見了,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自己掌心的老繭——那是三十年江湖路留下的痕跡,也是三年炊堂役磨出的新印。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像是被某種極輕卻又極重的東西擊中。
飯畢,眾人默然起身,碗筷歸位,殘湯倒入豬槽。
沒有人喧嘩,也沒有人追問接下來該做什么。
張無忌站起身,解下身上那條洗得發白、邊緣燒焦的圍裙。
他踮腳,將它輕輕掛在灶鉤上,動作緩慢,仿佛掛的不是一塊布,而是一段歲月。
“我不走了,也不留了。”他聲音很輕,卻傳到了每個人耳中,“我只是去做下一個燒飯的人?!?/p>
沒人挽留,也沒人追問。
阿牛站在角落,手里攥著銅鈴,指節泛白,像是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低下頭,任風吹亂了額前碎發。
林晚兒就站在人群后方,一身素衣,腰間已不見信符袋的影子。
她望著那口空鍋,良久,轉身走向炊堂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