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兒擱下狼毫時,窗紙已泛起魚肚白。
筆洗里的墨色在晨光中暈開,像滴在宣紙上的嘆息——她在輪值細則最后一條主勺無貴賤下重重畫了道線,墨跡浸透三層紙背。
第三日卯時三刻,東市大灶前的青石板還凝著夜露。
林晚兒系著粗布圍裙立在灶邊,袖管沾著昨日寫規時濺的墨點。
新立的萬家灶碑就在五步外,碑背的刻痕被晨霧浸得發亮,像無數雙眼睛盯著她。
抽簽了!吳二狗舉著竹筒擠到最前,竹節被他掌心的汗浸得發亮。
這小子昨日剛替林晚兒謄完遺聲錄,此刻卻比跑情報時還緊張——竹筒里裝著三十七個小紙團,每個代表北巷一村。
人群忽然靜了。
林晚兒看見田三婆的鄰居王嬸攥著菜籃的手在抖,張屠戶的刀疤跟著抽了抽。
他們都記得,九年前那個雪夜——田三婆被糧官押著交完最后半袋米,回家時小兒子正趴在灶臺邊啃鍋灰,嘴唇烏青得像塊凍硬的茄皮。
李家坪。吳二狗的聲音破了調。
紙團展開時,田三婆三個字被他指尖戳出個洞。
人群炸開了。
賣炊餅的孫鐵針把面團摔在案板上:她連自家灶都不敢進!修渠隊的劉二柱撓著后頸:上回我見她,聞見炊煙就往墻根躲,跟見了鬼似的。
林晚兒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早料到會有這反應——田三婆不是第一個被抽中的邊緣人,卻是最的那個。
昨夜她翻遍同心灶舊賬,發現田三婆的名字只在存糧登記冊最后一頁出現過一次,后面跟著個血手印——那是她交糧時小兒子掙扎著抓的。
吳二狗。她喊住要溜的少年,拿請帖去田家。
吳二狗的乞兒褂子被風掀起一角。
他摸了摸懷里的舌底簽——那是他繼承情報網時師父塞的,說最硬的骨頭,要用最軟的話啃。
田家的破門板上還釘著半截米袋,他抬手敲門,指節剛碰到門環就縮了回來——門環上纏著圈褪色的紅布,和當年田三婆小兒子戴的長命鎖穗子一個顏色。
門開了條縫。
田三婆的白發從門縫里鉆出來,像團被揉皺的棉絮。
她手里攥著半截燒焦的米勺,勺柄磨得發亮,看得出是常年摩挲的結果。
林姑娘讓我請您當今日主勺。吳二狗把請帖遞過去,手指碰到她手背時像觸了冰。
田三婆的瞳孔突然縮成針尖。
米勺在她掌心轉了個圈,撞在門框上發出一聲。那年他們把我兒子從鍋邊拖走。。。。。。她的聲音像漏風的破笛,他攥著這勺子喊娘,飯要糊了,可等我搶回來。。。。。。她突然把米勺按在胸口,指節發白如骨,我就再沒敢碰火。
吳二狗退到巷口時,褲腳沾了田三婆門檻上的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