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從懷里掏出那個尚溫的饃,饃皮烤得焦脆,還沾著灶灰。他啞著嗓子說,涼了就不香了。
士兵的手在發抖,他先把饃湊到鼻端,深吸一口氣,眼淚砸在饃上。
然后他咬了一小口,喉結滾動著咽下,又咬一口,最后把整個饃塞進嘴里,像怕有人來搶。
消息傳回指揮帳時,燭火正被夜風吹得搖晃。
周芷若盯著輿圖上那三口鐵鍋的位置,聽見林晚兒說:那士兵的甲里縫著塊藍布,和我阿娘的圍裙料子一樣。
啟動灰令·回流。周芷若突然開口。
田三婆從腌菜壇后轉出來,手里攥著三枚醬缸封泥。
她的指甲縫里還沾著陳年醬漬,這是她作為哭墻嫗弟子的暗號。酸咸回她問。
周芷若點頭:酸是思鄉,咸是血汗,回。。。。。。她頓了頓,是他們該認的路。
三枚封泥在燈上烤軟,田三婆用銀簪刻下歪扭的字跡。
次日晨霧未散時,它們被悄悄嵌進邊境集市的腌菜壇里——那是元軍每日采購的必經之路。
當天夜里,元軍后廚的試毒廚役掀開陶甕的瞬間,突然捂住嘴。
壇子里的酸氣混著花椒香,和他阿婆在山東老家腌的雪里蕻一模一樣。
他顫抖著捧起一撮菜,眼淚滴進壇里,濺起細小的水花。
兩壇腌菜在黎明前被調了包,送進副將王雄的營帳。
王雄掀開蓋子時,聞到那股熟悉的酸香,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他跟著阿娘逃荒,路過義莊時,有個老婦塞給他半塊腌菜饃。
林晚兒是在子時聽見那聲輕響的。
她正對著母灶殘片熔鑄的聽鍋器發呆,銅制的傳聲管突然震顫起來,像有人在極遠的地方敲了口破鍋。
她湊近細聽,那聲音里混著嗚咽,像風,又像人在哭。
她抓起聽鍋器沖出帳門,月光落在她發梢,將影子拉得老長。
遠處元軍大營的方向,有團黑影在蠕動——是那個吃過饃的士兵,正跪在鐵鍋前,用匕首撬石鎖。
林晚兒的手指按在傳聲管上,震顫透過銅片傳到掌心。
這震動和花葬婆點起葬燈那晚不同,更輕,更軟,卻帶著股熱氣,像剛揭蓋的粥。
她忽然想起阿娘臨終前說的話:鍋的聲音,是人心在跳。
此刻,那心跳聲正越來越清晰。
林晚兒的指尖還抵在傳聲管上,那震顫的余波順著銅片爬進骨縫。
她突然扯下腰間半卷的銅絲,三兩下繞緊聽鍋器的接口——昨夜母灶熔鑄時滲進的星鐵碎屑,此刻正隨著震動發出蜂鳴般的輕響。西北方向。她對著銅管口呵了口氣,白霧在月光里散開,第三口行軍鍋。
趙鐵嘴的破鐵鍋地砸在地上。
他從懷里摸出半塊火石,擦出的火星照亮了臉上的刀疤——那是當年拒造斷灶斧時,元軍統帥用削舌刀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