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心坊的燈火在眼底晃了晃,我喉頭突然發緊。
當年娘在蝴蝶谷支起那口黑鐵鍋時,灶膛里的星子也是這樣跳著,映得她眼角的淚痣忽明忽暗。
我伸手抹了把臉,指尖沾了點濕——倒不是哭,許是海風咸得慌。
船家,加把勁!趙敏踹了踹船舷,掌心的星圖還在發燙,映得她耳墜子上的碎鉆直閃,再慢半刻,光明頂的灶火該涼了。她嘴上嫌慢,自己倒先攥住我的衣袖,發梢掃過手背時帶著股龍涎香,是她新調的商隊護香。
周芷若立在船頭,劍穗上的銀鈴隨著船身顛簸輕響。
她忽然側過臉,劍尖挑起我鬢角一縷亂發:你瞧,歸心坊的影子跟著咱們呢。我順著她劍尖望去,海面上那座虛影城池當真像活了似的,城墻隨著浪頭起伏,城門下的燈火明明滅滅,竟有幾盞飄到了船頭,像追著人跑的流螢。
靜玄。我喊了聲。
穿青布衫的姑娘從艙底鉆出來,發間還沾著半片碎玉——是方才玉符崩裂時落的。
她抱著個粗陶壇子,壇口飄出股熟悉的皂角香,該是裝著母親當年洗衣用的搓板。
聽見我喚她,她立刻單膝點地,壇口的布結被海風掀起一角,露出半截刻著年月的老榆木:屬下在。
帶三百六十城的市井武者,去光明頂山腳支千灶。我摸出懷里那片燙人的玉符碎片,每口灶火都是傳功點,凡愿授功者入陣,真氣共鳴護城。
靜玄的手指在壇口摩挲兩下,突然笑了:當年我娘在井邊搓衣,說使力要勻,才能搓凈衣裳。
這千灶陣。。。怕也是要勻著使力?她抬頭時,眼尾的紅痣被陽光一照,像滴要落未落的血,屬下這就去——把井邊的勁,灶上的勁,全揉進陣里。話音未落,她已躍上旁邊的漁船,粗陶壇子在肩頭顛了顛,竟比輕功還快。
船靠岸時,光明頂的輪廓已浸在暮色里。
周芷若的劍突然嗡鳴一聲,她反手抽劍,銀蝶耳墜撞在劍格上,地清響:有人動了歪心思。
我順著她劍尖望去,山腳下的野林里飄著縷灰霧,像條吐信的蛇。
那是朱九真的殘魂——成昆那老匹夫的意識本體,之前偽裝初代教主騙商隊,現在怕是又想搞鬼。
先支灶。我按住周芷若的手腕,她掌心的溫度透過劍鞘傳來,等灶火起了,牛鬼蛇神自然現形。
千灶齊燃的剎那,山腳下騰起片灰白的霧。
三百六十口鐵鍋支在青石板上,炊煙裹著面香、藥香、打鐵的焦香沖上天空,真氣順著灶膛里的火苗往上竄,在頭頂織成張金色的網。
有個賣糖人的老漢舉著糖稀鍋往陣里湊,他手腕上的老繭擦過鐵鍋沿,竟引出道淡青色氣勁——是失傳的糖畫手。
張無忌竊取神權,當誅!
朱九真的聲音像銹了的鈴鐺,從野林里滲出來。
可等她現形時,我差點笑出聲——她附在塊斷碑上,碑身還沾著半截光明圣教的刻字,活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放屁!
最先罵的是賣豆腐的王嬸。
她掄起搟面杖砸向斷碑,瓷白的面團粘在碑上,我學你們那勞什子神諭干嗎?
當年我閨女被馬匪劫了,是隔壁鐵匠用他那套鍛鐵勁打斷馬腿救的人!
打更的老張頭晃著銅鈴沖上來,鈴舌撞在碑上,我學九陽是為了冬天巡夜不凍腳,不是給誰當奴才!
靜玄不知何時站到了陣心。
她掀開粗陶壇子,那截老榆木搓板浮在半空,被千灶的熱氣一烘,竟透出層溫潤的玉色。我娘說,搓衣要護著衣裳角兒。她指尖點在搓板上,真氣順著木紋爬出來,這掌,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