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商隊踩進廢城時,靴底碾碎了半塊冰棱。
老丈的駝鈴在前面晃得人心慌,我把鹽包往肩頭又墊了墊,舊布衫下的紅繩蹭著鎖骨——那是去年火塾孩子們用草編的,說系上能防狼。
小師傅,搭把手?趕車的漢子沖我揮了揮手。
我走過去接他手里的陶甕,指尖剛碰到甕沿,一陣刺痛順著掌心竄上來。
眼前突然浮起畫面:破廟里,我蹲在泥地上,用這只陶甕給餓了三天的孩童喂粥。
孩子的指甲摳進我手背,我卻不敢躲,怕驚著他。慢些,還有。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點發顫的笑。
發什么呆?漢子拍了我后背一下。
陶甕里的咸菜味涌進鼻子,我這才發現自己眼眶發燙。
摸出懷里的刻刀,在驛站斑駁的墻上劃下第一筆:他說他超時了,可沒人遲到這么久還拼命跑。
刀痕滲進墻灰,像道新鮮的疤。
阿爹你看!
脆生生的童音撞過來。
我轉頭,見個扎羊角辮的小丫頭扒著門框,發繩上還沾著草屑。
她身后跟著個穿補丁襖的男孩,正拽她衣角:別鬧,這是外鄉人。
才不是外鄉人!小丫頭突然踮腳,指著我腕上的刀疤,我見過你!
上個月雪夜,你背李阿婆去醫館,鞋都跑爛了!
我渾身一震。那道刀疤是給殷六叔逼毒時割的,可這小丫頭——
小鏡!
一聲清越的唱詞從房梁上飄下來。
我抬頭,正看見幼年版的自己蹲在椽子上,光腳晃悠著,手里抓著半截糖葫蘆:外賣俠不吃仙丹,餓了啃燒餅,疼了咬牙關!
孩子們哄地笑起來。
但很快,笑聲變了調。
扎羊角辮的小丫頭突然拽住我衣角:那天西頭塌房,是你把我和弟弟從瓦堆里扒出來的!
你胳膊上全是血,還說別怕,哥哥這就背你們找阿娘
男孩抿著嘴,從懷里掏出塊缺角的鍋盔:我阿爹說,你當時把最后半塊餅塞給我,自己啃雪渣。
我喉頭發緊,摸出懷里的燒餅分給他們。
小鏡從房梁跳下來,拽著丫頭的手轉圈:他不是神仙,他是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