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板硌得膝蓋生疼,我卻連皺眉頭的力氣都省了——掌心豎瞳燒得像塊烙鐵,每跳一下都往骨頭里鉆。
黑海在眼前翻涌成墨色漩渦,天幕裂了道縫,能看見《九陽真經(jīng)》的殘頁在裂縫里燒得噼啪響,金漆字落下來,砸在浪尖上就化了,像極了那年暴雨天,我追著被風(fēng)卷走的外賣單跑過三條街,最后蹲在巷口看油印的“魚香肉絲蓋飯”洇成一團(tuán)藍(lán)。
“張教主。”渡艄翁的聲音從霧里滲出來,獨(dú)眼泛著青灰,“三更。”他伸出枯枝似的手比了個三,“分影承不住本源回流,你這是拿命填海。”
我低頭擺正保溫箱里的舊鞋。
白底黑邊,鞋尖磨得發(fā)白,鞋幫沾著洗不凈的油漬——這雙鞋陪我跑過三千單,從城中村的破樓梯跑到光明頂?shù)氖A,送過產(chǎn)婦的熱粥,送過老秀才的藥,送過被人堵在巷子里的小乞丐半塊烤紅薯。
“它比命重。”我摸了摸鞋面上歪歪扭扭的補(bǔ)丁,那是小乞丐用紅毛線縫的,“我來接它回家。”
話音剛落,心口竄起團(tuán)金光。
金色曇花在胸前綻開,花瓣是心燈真氣凝的,每片都刻著外賣單上的名字:王阿婆、李書童、街角賣糖葫蘆的老張頭……光芒刺破迷霧,海面突然燒起來,金紅的光路直通黑船,像根扯著我往前拽的線。
浪頭劈頭蓋臉砸下來,船板吱呀作響。
我抹了把臉上的咸水,就看見影無忌站在浪尖上。
他穿著褪色的袈裟,手里的《金剛經(jīng)》泛著冷光,“背離正統(tǒng)者,不配執(zhí)掌光明。”話音未落,經(jīng)頁化作銀刃劈過來。
我沒躲。
心燈在掌心轉(zhuǎn)了個圈,反照出他心里的影子——城中村的出租屋,泡面桶倒在地上,手機(jī)屏幕亮著,顯示著“超時23分鐘,差評”。
他蹲在樓梯間,啃著冷透的包子,喉結(jié)動得像在吞玻璃渣。
“你說正統(tǒng)?”我扯著嘴角笑,“正統(tǒng)會讓你躲在樓梯間哭?會讓你為了五文錢的跑腿費(fèi)跟人爭得面紅耳赤?”
影無忌的袈裟突然燒起來。
他尖叫著去拍火,背后的出租屋虛影卻越來越清晰,手機(jī)還在震動,屏幕上的差評變成了金粉,飄到我掌心豎瞳里。
他踉蹌著掉進(jìn)浪里,最后看我的眼神像被踩碎的玻璃——那是我十六歲那年,第一次因?yàn)樗屯赓u被罵“沒出息”時,自己看自己的眼神。
“教主留步!”
風(fēng)聲里炸開道清喝。
我抬頭,楊逍踏風(fēng)而來,十二旗使列在他身后,像十二根扎進(jìn)云里的箭。
他手里舉著塊青銅令,“廢立令”三個大字還沾著鑄爐的熱——好個未雨綢繆,我才離岸半日,他連新令都鑄好了。
“你若死了,明教群龍無首。”他聲音沉得像塊鐵,“我等需另擇真主。”
我笑出了聲。
掌心豎瞳突然亮得刺眼,照見三十六處快腿幫驛站的燈火——那是我用三年時間,帶著弟兄們在江湖各處搭的歇腳點(diǎn),每個驛站都有口熱湯,一床軟被,不管是不是明教的人,只要跑累了都能進(jìn)去。
“你們怕的不是我回不來。”我舉起手,包容性九陽真氣漫進(jìn)廢立令的紋路里,“是怕一個送外賣的,真能把‘只有名門正派才配學(xué)武’的規(guī)矩,踩進(jìn)泥里。”
真氣觸到令符的瞬間,楊逍的臉色變了。
青銅令開始發(fā)燙,他的內(nèi)力順著紋路往外涌,卻沒變成攻擊,反而化成一股股暖流,鉆進(jìn)海里——那是天地陽種在吸,像久旱的田喝雨水。
他踉蹌著后退三步,十二旗使的刀都松了手,“這……這不是九陽……”
“這是人心。”我替他說完,“誰都能學(xué),誰都能練。”
礁石那邊傳來銀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