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娘的手溫。”他喉結滾動著,聲音啞得像破風箱,“那年我餓得說胡話,娘把最后半塊餅焐在懷里,塞給我時,餅皮上還留著她的掌紋……”
夜更深了。
林晚兒躲在斷墻后,看影影綽綽的身影從地窖里摸出來。
有人撿起米團時指尖發(fā)顫,有人把米團貼在臉上蹭了又蹭,還有個年輕小子咬了一口,突然背過身去,肩膀抖得像篩糠——他懷里掉出半截紅布,在月光下泛著舊舊的暖,是女人做的肚兜。
第三日清晨,母灶旁的空碗堆成了小山。
林晚兒蹲下去,撿起最邊上那只,碗底沾著點沒擦凈的米渣,混著半片燒糊的紙灰——是件舊衣的碎片,布紋里還留著皂角香。
她抬頭望去,廢窯前的空地上,原本蜷縮的身影坐直了些,有人開始用枯枝在地上畫歪歪扭扭的灶膛,有人把撿來的碎陶片拼成小碗模樣。
“他們在等告別。”羅一刀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后,手里提著十口破鍋,“等和那些沒熬過寒冬的人,和被搶走的灶火,好好道個別。”
林晚兒突然懂了。
她命陳皮孫扛來百尺白布,鋪在廢窯前的空地上;又讓羅一刀支起十口破鍋,每口鍋里只添清水,再撒進百姓送來的灶灰、舊圍裙布角、斷筷子——這些東西被裹在油紙里送來時,有人寫“這是我家最后一點煙火”,有人只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灶膛。
水沸了。
蒸汽裹著灶灰升起來,在白布上凝成斑駁的水痕。
林晚兒望著那片水痕,突然想起田三婆說的“灶脈”——原來不是磚壘的灶,是千萬家灶火串起來的線,斷了又連,連了又斷,卻總在最暗的時候,漏出點光。
她摘下腰間的“乙巳試一號”殘片,那是母親留下的古灶碎片,邊緣還帶著燒紅時的弧度。
當殘片沉入中央那口鍋時,風突然大了。
白布被吹得獵獵作響,水痕在風中晃動,竟?jié)u漸顯出輪廓——是一群人跪著的影子,頭抵著頭,背靠著背,像一堵會呼吸的墻。
“媽,我不是要替你完成什么。”林晚兒望著那片影子,聲音輕得像句嘆息,“我是來告訴他們——火,從來就沒滅過。”
風里突然傳來細碎的馬蹄聲。
林晚兒轉頭望去,山坳口騰起片黃塵,隱約能看見鐵盔上的反光。
羅一刀的手按在魚羹勺上,指節(jié)發(fā)白:“是鐵膳盟的細作。”
田三婆的腌菜壇“咔”地裂了道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