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三聲震耳欲聾的炮響,如同驚雷劃破黎明的寧靜,宣告了這支承載著帝國文化戰(zhàn)略使命的混合船隊,正式揚帆起航。巨大的船帆在水平舵手和纜繩摩擦的吱呀聲中依次升起,飽含著強勁的東南風,推動著這支前所未有的船隊,緩緩駛出泉州港,迎著初升的朝陽,駛向碧波萬頃的東海。目標,直指東瀛西海省門戶——長崎。
船隊在海上航行了近十日。得益于鄭芝龍這位老海狼的豐富經(jīng)驗和精準指揮,雖途中偶遇風浪,卻也是有驚無險。四月二十五日清晨,桅桿頂端的望斗上,了望哨兵發(fā)出了激動人心的呼喊:“陸地!看到陸地了!是長崎港!我們到了!”
此時的長崎港,早已接到了飛鴿和快船傳書,做好了充分的迎接準備。港口經(jīng)過了初步的清理和擴建,顯得比往日規(guī)整了許多。碼頭上,人頭攢動。前來迎接的陣容堪稱隆重:有先期抵達、負責接防和維持秩序的大明駐軍將領;有已被任命為西海省布政使司參政、通譯等職的幾位早期歸順的九州島大名及其家臣(如已剃發(fā)易服、身著大明官袍的原島津家重臣樺山久高);更有無數(shù)聞訊趕來、翹首以盼的當?shù)刭寥税傩眨麄償D滿了碼頭周邊的空地、山坡,都想親眼目睹“天朝上國”派來的“圣僧”與“圣人后裔”是何等風采。
當鄭芝龍那支龐大如山、旌旗招展的艦隊緩緩駛入港灣時,那巍峨的艦體、林立的炮口、甲板上衣甲鮮明、肅然而立的精銳水師官兵,首先給所有目睹者帶來了無與倫比的視覺沖擊和心靈震撼。許多倭人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向著艦隊的方向叩首,口中喃喃念叨著“天朝”、“王師”等詞語,臉上寫滿了敬畏。
緊接著,當北孔子弟們在禮樂聲中(樂隊由隨行樂工組成),身著華美儒服,氣度沉凝地依次登岸時,引起的轟動更甚。他們展示的沉重典籍、古樸禮器,以及那與生俱來的雍容氣度,無不彰顯著華夏文明的深厚與高貴。孔聞啟強自壓下心中的波瀾,按照事先反復演練的禮儀,與前來迎接的西海省官員見禮,宣示“紹圣”一脈奉旨東渡、傳播圣教的使命。
而隨后兩萬僧眾的登岸,更是蔚為壯觀!各色袈裟在陽光下匯成一片莊嚴而絢麗的海洋,高僧們寶相莊嚴,普通僧侶神態(tài)平和,合十誦經(jīng)之聲如同海潮般一波波蕩漾開來,洗滌著港口喧囂的空氣?;勖鞔髱熢诎遵R寺幾位長老的簇擁下,手持禪杖,緩步而行,每一步都仿佛蘊含著無盡的禪意,令旁觀者心生敬仰,不敢喧嘩。
“快看!是天朝來的真正高僧!看那氣象,定是法力無邊??!”
“還有圣人的后代!孔圣人的血脈竟然來到了我們這里!這是何等的光榮!”
“大明皇帝陛下真是菩薩心腸,不僅派王師平定戰(zhàn)亂,還派高僧和圣人來教化我們,給我們帶來安寧和智慧!”
港口周圍,人山人海,歡呼聲、驚嘆聲、乃至一些飽受戰(zhàn)亂之苦的老人激動的哭泣聲此起彼伏。許多倭人百姓自發(fā)地送上瓜果、飯團、清水,甚至有人當場跪拜,請求高僧摩頂賜福,或請求收錄門下。一種對先進文明、宗教救贖以及安定生活的深切渴望,在長崎港的空氣里彌漫、發(fā)酵。
然而,在這片看似萬眾歸心、熱烈祥和的場面之下,冰冷的暗流已然開始涌動。
在港口遠處一座可以俯瞰全局的山坡密林中,幾雙充滿怨恨與陰鷙的眼睛,正透過茂密的枝葉縫隙,死死地盯著登陸的隊伍,尤其是那些身披袈裟的僧人和身著儒服的孔氏子弟。
“哼!裝神弄鬼的禿驢,還有那些酸腐不堪的儒生!”一個臉上帶著猙獰刀疤、腰間插著兩把太刀的浪人首領,低聲咒罵著,他正是忠于舊幕府的殘余力量頭目之一,化名服部半藏(服部正重)?!斑€有鄭芝龍那個背信棄義的海盜頭子!搖身一變,竟成了明廷最忠實的鷹犬!真是我武士道的恥辱!”
“半藏大人,息怒?!迸赃呉粋€身形瘦小、幾乎與周圍陰影融為一體的忍者頭目,用沙啞的聲音勸誡道,他是伊賀流殘黨風魔小太郎,“明人勢大,艦炮犀利,此時硬拼,無異于以卵擊石。但他們要建寺廟,開學堂,傳播他們那套東西,必然要分散到各地。一旦他們分散開來,守衛(wèi)必然薄弱……我們有的是時間和機會,讓他們清清楚楚地知道,東瀛的武士之魂,尚未泯滅!這片土地,不是靠幾本經(jīng)書和幾句佛法就能輕易征服的!”
一絲殘忍而冷酷的笑容,在服部半藏臉上綻開。一場針對大明文化滲透的、不擇手段的暗中破壞與襲擾,已然在這片看似平靜的登陸場之外,悄然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