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正面戰場激烈交火,吸引了殘敵大部分注意力的時候,李世敏帶領的側翼分隊如同神兵天降,出現在山谷出口一側的高地上?!胺偶?!火銃自由射擊,封住谷口!”李世敏高聲下令。
一時間,箭矢和彈丸從側后方襲來,形成了交叉火力,將殘敵徹底壓縮在了山谷底部一片越來越小的區域內。
絕望的氣氛在殘存的武士中蔓延。眼看突圍無望,抵抗只是徒增傷亡,終于,幾個幸存的武士丟下了手中卷刃的太刀,用生硬而嘶啞的漢話,朝著明軍的方向拼命揮舞著雙手,嘶喊道:“投降!我們投降!請饒命!”
王虎站在陣前,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臉上那道刀疤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更加猙獰。
他嘴角撇了撇,對身邊一名負責通譯的士兵道:“告訴他們,現在才想起來投降?晚了!大將軍的《肅清殘敵令》寫得明明白白,此戰,不受降!弓箭手,火銃手,預備——放!”
通譯高聲將命令用日語復述了一遍,聲音在山谷間回蕩?;貞模歉用芗募旰豌|彈,無情地覆蓋了那片求饒的區域……凄厲的慘叫聲很快被更加爆裂的槍炮聲淹沒。山谷漸漸恢復了寂靜,只剩下木材燃燒時發出的“噼啪”作響,以及少數重傷者微不可聞的、逐漸微弱的呻吟。
李世敏帶著側翼的士兵走下高地,與主力匯合。他踩過尚且溫熱的尸體,看著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破碎的肢體、凝固的暗紅血液、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雜在一起,他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喉頭涌起強烈的嘔吐欲。
他強行咽了下去,緊緊握住了腰間的刀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他在心里不斷地告誡自己:這就是戰爭,這就是征服路上必須踐踏過去的殘酷,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和同袍的殘忍。他必須適應,必須習慣。
相比于西海?。ň胖荩┥礁吡置艿碾U峻地形和短兵相接的殘酷,在平遼侯毛文龍管轄的、相對開闊的關東平原,大規模的正面戰斗較少,清剿行動更像是一場考驗耐心和智力的貓捉老鼠游戲。
德川家的旗本武士和一些失去主家的浪人,在主力潰敗后,迅速化整為零,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隱匿在廣袤的鄉村、廢棄的寺廟、甚至是一些巨大的、人跡罕至的墳冢洞穴之中。
他們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和當地部分百姓出于恐懼或同情而提供的有限庇護,時不時地竄出來,如同幽靈般襲擊落單的明軍士兵、小股的巡邏隊,或者防御薄弱的后勤運輸隊,打完就跑,極大地騷擾著明軍的后方秩序。
“媽的!真他娘的憋屈!又讓這幫鉆地洞的老鼠咬了一口!”一個明軍運糧隊的小旗官,看著眼前被劫掠一空、負責護衛的士兵尸體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慘狀,氣得臉色鐵青,一腳踢飛了路邊的一個空水囊。糧食被搶,弟兄被殺,這種看不見對手的損失,比正面戰場的傷亡更讓人窩火。
負責此區域清剿任務的西路軍毛帥的義子,參將耿仲明,一個在軍中以足智多謀、甚至有些狡黠著稱的將領,在接到多次類似的報告后,并沒有立刻命令部隊展開大規模、漫無目的的搜山檢海。那樣不僅效率低下,而且容易中埋伏,疲于奔命。
他采取了組合策略。首先,他下令在整個區域內廣泛張貼布告,實行極其嚴厲的保甲連坐制度,并輔以高額的懸賞:“各村莊、町落,凡有隱匿殘敵不報者,一經查實,其所屬一保之民,盡數連坐,罰為苦役,修筑工事,期限不定!凡有主動舉報殘敵藏身處,并經我軍查實者,無論男女老幼,賞大明寶鈔一百元,或等價田地、布帛、食鹽!”
同時,他精心派出了多支由軍中精銳斥候、身手矯健的老兵,以及那些對當地人情世故極為熟悉的“帶路黨”混合組成的偽裝小隊。
這些小隊成員,脫下軍服,換上破舊的平民衣物,有的扮作逃難的流民,有的扮作行腳的小商人,有的甚至偽裝成被打散了的、失魂落魄的浪人,在殘敵最可能活動、以及曾經出現過襲擊事件的區域附近游蕩、停留,刻意露出破綻,引誘殘敵上鉤。
這一招很快便顯現出效果。一伙隱藏在武藏國一處大型村莊外圍、利用古老墓穴改造而成的藏身點里的浪人,在食物匱乏、忍耐多日后,終于按捺不住,選擇對一支看起來攜帶了不少貨物的“商隊”下手。
然而,就在他們揮舞著刀劍沖出墓穴,撲向“商人”和“護衛”的瞬間,那些看似驚慌的“護衛”突然眼神一變,動作迅捷如豹,瞬間從貨物中抽出強弓勁弩和制式腰刀,毫不留情地反擊。
同時,埋伏在附近樹林、草叢中的明軍精銳伏兵一擁而上,將這伙自以為得手的浪人團團圍住,不過片刻功夫,便將其全數殲滅,無一活口。
類似的陷阱在關東平原各地接連上演,明軍像是經驗豐富的獵人,布下一個個致命的圈套。殘敵們的生存空間被急劇壓縮,獲取補給變得異常困難,更可怕的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體系開始徹底崩潰。
村民們因為害怕嚴厲的連坐懲罰,也為了那筆足以改變命運的豐厚賞金,開始主動向明軍報告任何可疑的跡象,甚至有些曾經私下提供過幫助的人,也因為恐懼而選擇了告密。
許多走投無路的浪人武士,在藏身點被村民帶領明軍包圍、突圍無望之后,面對著步步緊逼的敵人和冰冷的刀鋒,最終選擇了傳統的切腹自盡方式,以維護自己心目中武士最后的尊嚴與驕傲。
這場肅清,不僅僅是軍事上的清剿,更是一場心理上的圍獵,它正在從肉體到精神,徹底瓦解著東瀛土地上最后的殘余的抵抗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