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緒回到了半個月前,那個月色朦朧的夜晚。
一名自稱“龍五”的黑衣人,手持一面刻有踏云麒麟的“隱龍令”,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他的臥房外,將一份密旨和一封來自京師的密信,交到了他的手中。
密旨是陛下的親筆,只有簡短的幾句話:“南洋之事,時機已至。卿當借海事衙門之口,陳海盜之害,務求真切,以動朝議。”而密信,則來自他宮中的老搭檔,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承恩,信中透露了陛下欲對南洋用兵的宏大意圖,以及需要他魏忠賢在南方“遞上這把刀子”的關鍵作用。
那一刻,魏忠賢就全明白了。
什么海盜猖獗導致稅收銳減兩成?簡直是天大的笑話!的確,南洋是有幾股不開眼的海盜,也確實劫了幾艘運氣不好的商船。
但要說對整體海貿造成致命打擊?遠遠談不上!寧波港、月港、泉州港,哪個不是吞吐量連年攀升?
陛下內帑里,來自海貿的收益,每年都以驚人的速度增長著。
“銳減兩成……”魏忠賢心中再次嗤笑,“真實情況,怕是連半成都不到!咱家這奏折里說的兩成,其中一成八,怕是都悄無聲息地流進了陛下的內帑,用以支撐那吞金獸般的天工院和那些‘星槎’、‘飛艇’的夢想了吧?真正受影響的,怕是連零點二成都未必有。”
然而,他魏忠賢不僅照做了,而且還做得無比“出色”。
他親自召見了幾個確實遭過劫掠、怨氣最大的商號東家,極盡煽動之能事,將他們的損失放大,將海盜的威脅描繪得如同末日降臨。
他讓師爺精心措辭,字字血淚,句句驚心,最終炮制出了那份足以在朝堂上掀起軒然大波的奏折。
“陛下……這是在借咱家的手,給滿朝文武,尤其是那些只會掉書袋的酸腐文人,下一個套啊。”魏忠賢看得分明。
陛下需要一個光明正大、無法反駁的理由,來推行他經略南洋、甚至更遠海洋的雄心。
而“剿滅海盜,保護商民”這個理由,站在道德和利益的制高點上,誰也難以公開反對。
他魏忠賢,就是那個負責點燃引信的人。
想到這里,魏忠賢非但沒有感到被利用的屈辱,反而生出一種參與帝國最高機密的興奮與自豪。
他能有今日的地位,能執掌這日進斗金的海事衙門,能看著腳下這座按照陛下神授圖紙建起的奇跡之港,全靠陛下的信重和提拔!
沒有陛下,他魏忠賢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角落了。
陛下讓他遞刀子,他就把刀子磨得飛快,遞得穩穩當當!這不僅是為陛下分憂,更是鞏固他自己權勢的絕佳機會。
南洋一旦用兵,這海事衙門的地位將更加重要,他魏忠賢能調動的資源、能施加的影響力,也將水漲船高。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落在那些高效運轉的軌道滑車和標準化貨箱上,眼中不禁再次流露出當初第一次看到陛下賜下的《港口優化圖》時的狂熱。
“軌道滑車…多層貨倉…標準化貨箱…海關流水線…”他低聲重復著這些已然變成現實的詞匯,心中對那位深居紫禁城的年輕皇帝,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敬畏。“陛下真乃神人也!若非陛下,誰能想出如此巧奪天工之法?這寧波港,便是陛下智慧的明證!”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當初是如何不顧一切阻力,調動巨額資金,強行推動港口改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