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nèi),檀香裊裊。他沒有立刻去處理那本記錄著“特殊開銷”的賬冊,而是先站在那幅《大明混一圖》前,目光掠過已經(jīng)劃入版圖的東瀛四島,最終定格在南洋那片星羅棋布的島嶼和蜿蜒曲折的航線上。
他的手指輕輕點在那標注著“滿剌加”的位置,那里不僅是東西洋咽喉,更是他野心藍圖上的關鍵一環(huán)。
“觀察使……”他喃喃自語,“朝廷對海外,究竟是何態(tài)度?是真想如東瀛般納入版圖,還是僅僅疏通商路,收取稅賦?”
他深知,不同的政策導向,將決定他龐大的資本該投向何方。若朝廷志在開拓,他便可憑借資本和人脈,搶占先機,甚至成為朝廷在海外代理;若只是有限開放,那他前期秘密投入仿制西式帆船、結(jié)交海上勢力的舉動,就可能成為燙手山芋,甚至引來殺身之禍。
他走到那座精巧的“寰宇儀”旁,輕輕撥動了一下代表南洋季風的齒輪,看著上面模擬的洋流開始緩慢變化。
“時不我待啊……”他嘆了口氣。南洋那些海盜,背后或多或少都有各地豪強甚至西洋人的影子,朝廷若真下決心清理,必然是一場雷霆風暴。他必須在風暴來臨前,找到最安全、利益最大化的位置。
“福子,”他再次喚來管家,“觀察使那邊,不能只送東西。去,讓‘聆音閣’準備一下,挑幾個清倌人,要懂詩詞,通音律,尤其……要會煮茶。觀察使大人公務繁忙,或許需要個紅袖添香、品茗解乏的人。”
他頓了頓,補充道,“人選要機靈,懂分寸,知道什么該聽,什么不該聽,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是,老爺。”江福心領神會,這不僅是送禮,更是安插耳目。江春的“雅”,從來不只是品味,更是包裹著野心和算計的工具。
接著,江春才坐到書案后,翻開了那本特殊的賬冊。
上面記錄著與“海閻王”張保仔部下的“茶敬”、與“浪里蛟”郭婆帶勢力的“年例”,以及通過澳門葡萄牙中間人保羅,購買兩艘裝備了十二門火炮的夾板船圖紙所支付的巨額“信息費”。每一筆款項,都關系著他在海上那條灰色地帶的布局。
他提筆蘸墨,在一筆新的開支后面批注:“加付保羅白銀千兩,令其盡快搞到朝廷水師新艦‘星耀級’的哪怕只言片語的信息,不拘泥于形制,性能、航速、火力配置,皆可。”
他放下筆,指尖敲擊著桌面。觀察使的到來,像一面鏡子,照出了他龐大財富下的隱憂。
他必須更快地獲取信息,更準確地判斷風向。他的奢靡生活,是建立在鹽業(yè)壟斷和敏銳洞察力之上的,而后者,在風云變幻的時局中,顯得尤為重要。
他望向窗外,康山草堂的奇花異草在晨光中舒展,一派祥和。
但這祥和之下,是他日夜不停運轉(zhuǎn)的頭腦和遍布各處的關系網(wǎng)絡。他享受這極致的奢靡,也深知維系這一切需要付出的代價。
觀察使朱嘯,就是他目前必須解開的一道難題,一道關乎他未來是繼續(xù)富甲天下,還是頃刻間大廈將傾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