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朱求桂侍立一旁,又感受到空氣中那絲尚未完全散去的、微弱的能量波動和焦煳氣息,心下明了。
她沒有多問,只是溫柔地將茶杯放在朱嘯手邊,輕聲道:“皇帝哥哥,海上濕氣重,喝杯熱茶暖暖胃,定定神。”
朱嘯端起茶杯,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熱,對朱求桂道:“傳令下去,所有隨行人員,在行宮休整,無朕親口諭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行宮核心區域。另外,傳龍鱗衛指揮使趙鐵柱立刻來見朕。”
“是!陛下!”朱求桂領命,身形一閃,已消失在門外。
朱嘯抿了一口清心茶,一股澹雅的暖流順著喉嚨滑下,確實讓連月來奔波思考帶來的些許疲憊消散了不少。
他對素月道:“月兒,別忙了,坐下。待會兒求桂和鐵柱來了,咱們得好好盤算盤算。這次南巡,看到的東西不少,聽到的動靜也不小,是該理出個頭緒,定個章程了。”
素月乖巧地在他下首的椅子上坐下,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姿態優雅。她知道,皇帝哥哥這次召見,是要進行最核心的決策商議了。
沒過多久,書房外便傳來了沉重而規律的腳步聲,如同戰鼓敲擊在地面上。隨即,龍鱗衛指揮使趙鐵柱身影便出現在門口。
“臣,趙鐵柱,參見陛下!”他抱拳行禮,聲音洪亮。
“鐵柱,不必多禮。京里的情況,隱龍衛的密報你應該已經看過了,說說你掌握的具體細節。”朱嘯開門見山。
趙鐵柱虎目一瞪,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回陛下!密報所言句句屬實!劉一燝、錢象坤那幾個老匹夫,仗著幾分清名,倚老賣老,到處散播謠言,說什么陛下被‘奇技淫巧’所惑,疏遠圣賢之道!還有漕運總督衙門那幾個侍郎、郎中,以及戶部鹽鐵司的那幾個老油條,聽說陛下要整頓,都快嚇尿褲子了!這幾天,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找門路,托關系!‘惠豐堂’、‘廣聚軒’那幾個老字號會所,都快成他們的窩點了!夜夜笙歌,密談到三更!”
他喘了口粗氣,繼續道:“更可氣的是,下面兄弟盯梢發現,有幾個從泉州、漳州來的海商,帶著大把的銀元和南洋的奇珍,偷偷摸摸地往劉、韓等人的府上送!雖然做得隱蔽,但逃不過咱們龍鱗衛的眼睛!陛下,這幫東南佬,看來是真急了,開始不惜血本,在京城里找保護傘了!”
朱嘯靜靜聽著,手指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太子監國這段時日,朝局總體如何?可有受到這些宵小的干擾?”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之一,太子的表現,關乎國本,也關乎他未來能否更放手地推行自己的計劃。
提到太子朱慈熠,趙鐵柱臉上的戾氣瞬間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驚奇、敬佩乃至一絲敬畏的神色。
“陛下!說起太子殿下,臣真是……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搓著手,似乎找不到更合適的詞語來形容,“殿下雖然年幼,但那份沉穩,那份睿智,簡直……簡直就是天生帝王”
他努力組織著語言,描述著京中的情形:“每日御門聽政,殿下就坐在珠簾后頭那小寶座上。閣臣們念奏章,殿下聽得極其認真。遇到那些含糊其辭、試圖蒙混過關的,殿下總能一針見血地指出關鍵,問得那些老臣冷汗直流!就前幾天,戶部上報去歲東瀛五省的礦產收益,數據有些對不上,殿下當場就讓戶部尚書把明細賬冊抬上來,親自拿著算盤核對,硬是找出了里面一筆被刻意模湖掉的二十萬銀元虧空!把那個戶部主事嚇得當場就跪下了!”
趙鐵柱越說越激動:“還有一次,幾個御史彈劾樂浪省一位新上任的布政使,說他推行新式農具‘過于急切,有擾民之嫌’。殿下沒有偏聽偏信,而是立刻傳令讓那位布政使上奏自辯,同時讓龍鱗衛暗中查訪當地民情。結果發現,大部分百姓對新農具極為歡迎,產量確實提高了,那幾個御史是受了當地幾個守舊鄉紳的蠱惑!殿下當庭斥責了那些御史不明是非,并下旨褒獎了那位布政使!您沒看見,當時滿朝文武,包括開始還有些小心思的家伙,看殿下的眼神都變了!那是真服氣了!”
他最后總結道,語氣無比肯定:“陛下,說句大不敬的話,太子殿下處理政務的章法和眼光,很多積年的老臣都比不上!朝中有殿下坐鎮,雖然有些蒼蠅嗡嗡叫,但大局穩如泰山!都說……殿下這天賦,這氣度,活脫脫就是陛下您當年……不,是比陛下當年還要……還要厲害幾分!”他終究沒敢把話說得太滿,但意思已經表達得淋漓盡致。
朱嘯靜靜地聽著,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有欣慰,有自豪,但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恍惚與疏離。這個兒子,因“龍魂協議”而天生不凡,智慧超群,他這位父親,有時甚至覺得無法完全看透其心思。這究竟是福是禍?
他迅速收斂了心緒,將那絲異樣壓回心底。“太子能獨當一面,朕心甚慰,也省卻了許多牽掛。”
他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沉穩,目光掃過趙鐵柱、剛剛返回的朱求桂以及安靜聆聽的素月,“好了,閑言少敘。這次南巡,朕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吏治、漕運、鹽政、海防、士紳,乃至東瀛、樂浪新省之政,千頭萬緒,利弊交織。如今暗流已起,山雨欲來。都說說吧,拋開那些虛言,下一步,我們究竟該如何落子?朕要聽聽你們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