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成功的江戶之行,猶如一顆巨石投入深潭,其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至日本社會的每一個角落。天朝上國的雷霆之怒與那艘名為“鎮海號”的鋼鐵巨獸的陰影,讓這個閉關鎖國的島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與恐慌之中。
消息首先在江戶城下町的茶屋、酒肆間如野火般蔓延。
“聽說了嗎?明國的巨艦比山還高,噴著黑煙,不用帆就能跑!”
“何止!那大炮一響,五里外的礁石就炸沒了!這要是打在江戶城…”
“噓!小聲點!官府的人來了!”
町民們交頭接耳,臉上寫滿了驚懼。往日對“南蠻船”的好奇,此刻全然被對明國巨艦的恐懼所取代。繪聲繪色的描述經過口耳相傳,越發離奇恐怖——“鎮海號”在傳言中已然成了能噴火吐雷、永不沉沒的海上城堡。米價開始波動,有些富商甚至開始暗中將財產向內陸轉移,一股末世般的恐慌情緒在民間悄然滋生。
浪人町內,氣氛則更為復雜。一些無處依附的浪人感到興奮,亂世出英雄,或許這是他們的機會;但更多與沿海劫掠有牽連的浪人則惶惶不可終日,他們深知,一旦幕府決定屈服于明國的壓力,第一個被交出去當替罪羊的,很可能就是他們。
九州諸藩的反應遠比江戶幕府更為激烈和現實。
薩摩藩,鹿兒島城。藩主島津光久望著手中的密報,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鍋島氏吃癟,他樂見其成。長崎港的巨額利潤,薩摩藩覬覦已久。
“明國特使…鄭成功…”他喃喃自語,“倒是給了他一個插手九州的絕佳借口。”他召來心腹家老,低聲吩咐:“加強與我琉球的聯系,同時…派人秘密接觸明國使團,表達我薩摩藩對維護海疆安寧的‘誠意’,以及對鍋島氏縱容浪人行為的‘不滿’。”他打算火中取栗,趁機擴大薩摩藩在九州的影響力甚至奪取長崎的利益。
肥前藩,佐賀城。則完全籠罩在一片愁云慘霧和憤怒之中。藩主鍋島勝茂(注:歷史上此時鍋島勝茂應在江戶參勤交代,此處為劇情需要設定其在藩內)臉色鐵青,麾下家臣群情激憤。
“豈有此理!明國欺人太甚!幕府怎能如此軟弱!”一名年輕家臣怒吼道。
“縛獻主公?這是要我肥前藩顏面掃地,徹底除名嗎!”
然而,憤怒之下,是深深的恐懼。他們比誰都清楚那些“倭寇”的底細,其中不少根本就是肥前藩默許甚至組織的“雇掠船”。如今明國鐵證如山,巨艦臨門,幕府態度曖昧,其他藩落井下石…鍋島勝茂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和壓力。他一面厲兵秣馬,擺出決一死戰的姿態,一面又不得不派出親信,攜帶重禮,緊急前往江戶打點,希望能說服幕府強硬應對,甚至希望禍水東引。
其他九州、四國乃至本州西部的沿海大名,態度各異。有兔死狐悲者,擔心明國此舉意在吞并整個日本;有幸災樂禍者,樂見強藩倒霉;更有精明者,已開始盤算如何在這場變局中向明國示好,以換取未來更多的貿易利益或政治支持。德川幕府苦心經營的“磐石之陣”,在明國的外部高壓下,已然出現了細微卻致命的裂痕。
江戶城,西之丸。密室之內,煙霧繚繞。
老中酒井忠勝、智慧伊豆松平信綱、板倉重宗等核心重臣再次密會。人人面色凝重,再無往日從容。
“明國使團已返回長崎,但其威懾仍在。”酒井忠勝聲音沙啞,“九州諸藩心思浮動,尤其是島津氏,其心可誅!”
“鍋島勝茂送來血書求救,愿傾盡藩庫以求幕府保全。”松平信綱緩緩道,“但明國要求的是他本人…”
板倉重宗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明人囂張至此,難道我日本真要屈膝求和,任其宰割?五百萬兩白銀,開港駐官,這簡直是亡國之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