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云庭的聲音很輕,在安靜的書房里卻字字清晰。
『可知,京城三大糧商之一的“陳氏糧行”,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誰?』
李綱的身體有那么一瞬間的僵硬,他剛剛端起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陳氏糧行?』
他重復著這個名字,眉頭緊鎖。作為大理寺卿,京城里任何一股叫得上名號的勢力,他都了然于胸。
『王爺說笑了。陳氏糧行背后是陳家,江南望族,三代經(jīng)商,家底殷實,為人……也還算本分。至少,明面上是如此。大理寺的卷宗里,關于他們的記錄,除了幾樁尋常的商業(yè)糾紛,并無劣跡。』
李綱放下茶杯,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解。
『王爺為何突然提起他們?一個商人,就算富可敵國,也無法與皇子相提并論。』
蕭云庭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沾了茶水的桌面上,輕輕畫了一個圈。
『李大人,你覺得,錢是什么?』
這個問題問得沒頭沒尾,李綱卻不敢怠慢。
他思索片刻,沉聲回答:『是流通的貨物,是朝廷的稅收,是百姓的生計,是……供養(yǎng)軍隊的根本。』
『說得好。』
蕭云庭贊許地點了點頭,隨即話鋒一轉(zhuǎn),聲音冷了下來。
『那如果,有人能控制錢呢?不是控制鑄幣的權力,而是控制錢能買到的東西,比如……糧食。』
李綱的臉色變了。
他不是蠢人,他瞬間明白了蕭云庭話中的深意。
『王爺?shù)囊馑际恰愂霞Z行……』
『陳氏糧行,只是二哥的一只手套。一只用來從大夏這頭虛弱的牛身上,源源不斷抽血的手套。』
蕭云庭站起身,走到那巨大的沙盤前,拿起一枚代表二皇子勢力的棋子,輕輕放在了京城的位置。
『李大人,你久在京城,可還記得三年前的蝗災?』
李綱的記憶被拉回了那個昏天黑地的夏天。
『自然記得。那年,中原三州之地,顆粒無收,餓殍遍野。朝廷開倉放糧,卻也是杯水車薪。京城的糧價,一日三漲,百姓易子而食,慘不忍睹。』
『是啊,慘不忍睹。』蕭云庭的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可就在那場災難里,有人卻賺得盆滿缽滿。陳氏糧行在那一年,非但沒有虧損,反而一舉吞并了京城另外兩家老字號糧商,成了名副其實的京城第一。』
『他們聲稱是動用了家族百年積蓄,從南方高價購糧,平抑物價。當時,朝野上下,還稱贊陳家有古之義商風范。』
李綱補充道,但他此刻說出這番話,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義商?』蕭云庭冷笑一聲,『李大人,你可知,當時朝廷撥下去的賑災款,有多少流入了陳氏糧行的賬上?你可知,他們所謂的從南方高價購糧,不過是左手倒右手,將本該屬于災民的官糧,換了個名頭,再以十倍的價格,賣回給京城的百姓?』
『他們一邊拿著朝廷的錢,一邊發(fā)著國難的財。災民的尸骨,成了他們金庫里的墊腳石。』
書房內(nèi)的空氣,似乎都下降了幾分。
李綱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他雙拳緊握,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