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西,新建的溫室群外。
寒風卷著零星的雪沫子,刮在人臉上,帶著刀子般的疼。
州牧崔遠裹著一件厚實的黑貂大氅,雙手籠在袖中,半瞇著眼打量眼前這些奇形怪狀的棚子。他的身后,是朔州城最大的四家糧商,一個個養得腦滿腸肥,此刻都帶著幾分看笑話的神情。
“七殿下,這天寒地凍的,您不待在王府里烤火,卻帶人來這荒郊野嶺鼓搗這些……嗯,這些東西,真是好雅興啊。”崔遠的聲音慢悠悠的,官腔十足,話里藏著的譏諷誰都聽得出來。
他身旁,身材最是肥碩的錢掌柜立刻湊趣地笑了起來,指著那些糊著油紙的木框。
“崔大人說的是。殿下,草民愚鈍,實在看不出這些棚子有何用處。莫非……是給王府的雞鴨造的窩?那可真是頂頂氣派的雞窩了,哈哈哈!”
另外幾個糧商也跟著附和地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雪地里顯得格外刺耳。
張平站在蕭云庭身后,臉已經氣得通紅,拳頭捏得咯吱作響,若不是蕭云庭一個眼神攔住他,他恐怕已經沖上去理論了。
蕭云庭卻像是沒聽出他們話里的惡意,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神色平靜地轉過身。
“崔大人,錢掌柜,幾位消息倒是靈通。本王這里剛有點新東西,你們就聞著味兒找來了。”
崔遠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殿下說笑了。下官身為朔州州牧,關心殿下動向,乃是分內之事。只是……下官聽說,殿下前些日子搞的那個‘以工代賑’,花銷不菲吧?如今城中糧價飛漲,百姓人心惶惶,殿下不想著如何安撫民眾,解決糧食問題,反倒在這里耗費錢糧,建造這些無用之物……下官實在是為殿下擔憂啊。”
他這話說得冠冕堂皇,一副“我為你著想”的嘴臉,實則是在步步緊逼。
孫掌柜接過話頭,一臉“痛心疾首”地嘆氣:“是啊,殿下。我們幾家也是憂心如焚。城里的存糧真的不多了,再這么下去,不出十天半月,就要出大亂子。殿下,您是萬金之軀,可不能為了意氣之爭,拿全城百姓的性命開玩笑啊!”
“孫掌柜的意思是,本王該怎么做?”蕭云庭看著他,眼神淡然。
孫掌柜以為自己的話起了作用,連忙道:“殿下,我們幾家也不是不通情理。只要殿下開口,我們愿意……愿意將糧價……降半成!這已經是我們的底線了,再低,我們也要喝西北風了。殿下您看……”
“降半成?”蕭云庭重復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查的弧度,“你們把糧價抬高了三成,現在假惺惺地降半成,就想讓本王感恩戴德?”
四個掌柜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崔遠輕咳一聲,站了出來,語氣加重了幾分:“殿下,話不能這么說。市場行情,有漲有跌,乃是常理。如今朔州被大雪封路,糧食運不進來,漲價也是無奈之舉。錢掌柜他們愿意降價,已經是看在殿下您的面子上了。您可要體恤商家的難處,更要為這滿城百姓想一想。”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溫室,眼中的輕蔑更濃了。
“殿下,下官知道您有雄心壯志,想做出一番事業來。但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靠這些旁門左道,是救不了朔州的。眼下最要緊的,是糧食。沒有糧食,您這些棚子搭得再漂亮,也只是個笑話。”
“說得好。”蕭云庭忽然撫掌一笑,“崔大人句句在理。既然如此,我們不妨玩個大的。”
崔遠和四位糧商都是一愣。
“殿下此話何意?”
“本王跟你們打個賭。”蕭云庭伸出一根手指,緩緩說道,“就以十日為期。十日之后,如果本王拿不出能讓全城人吃飽的東西,我這朔州王府,連同這些溫-……這些棚子,所有的一切,都任由崔大人和幾位掌柜處置,本王絕無二話。”
這話一出,崔遠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們面面相覷,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狂喜和不解。
這個病秧子王爺,是被逼瘋了嗎?
錢掌柜最先反應過來,試探著問道:“殿下……您說的是真的?”
“君子一言。”蕭云庭淡淡道。